95:我是太愛你,太愛你
樓頂上夜裡的風尤其冷,雪被清理后還堆在樓頂,一小堆一小堆的,散出發來的寒氣沁著骨頭,辛甜的牙齒打著架,嘴唇有些青紫了。
黑暗中的兩個,借著一點點幽淡的光,卻能將對方眼中的傷痕看得清清楚楚。
雲燁看著如同破碎*一般的女人,她坐著的地方,沒有任何防護,她自己似乎也並不想有任何防護,她說她是該下地獄的。
其實,他們本來就生活在地獄,哪裡還有得再下?
只是他不知道她背負了多少,從拿到dna報告開始,他就是最開心的那個人,他看到的她,也是開心的,她總是對他笑,雖然不像以前那般風風火火,可總透著一股子持家小女人的嬌態,像極了一個剛剛進入蜜戀的太太。
他覺得她幸福,他便更幸福,他一直覺得他們有未來,而她卻一直在自己編的故事裡覺得有未來。
這是截然不同的心態。
其實除了孩子的事,他這段時間心情非常好,有目標總好過沒目標,每一天雖然壓抑,卻總覺得這種壓迫感可以給他帶來動力,創造一切的動力。
然而她呢,從一開始拿著dna報告就開始自欺欺人,每天都在自己演的角色中不能自拔,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被心魔纏得脫不了身。
他突然聽聞這個消息時,心都揪痛成這樣,那麼這麼長段時間以來,她是如何度過的?
歐陽霆當時說要把那些事 說出去的時候,她心裡一定害怕了,而在歐陽霆面前,自己還把話說得那麼滿,什麼策劃,什麼登出dna的報告,她在一旁聽著,一定快瘋了。
她每天都被刀子割一刀,然後忍著,把眼淚往肚子里吞,對著他笑,跟他說,過段時間就能找到親生父母,她是被莫菲換掉的孩子。
她對莫菲的反常冷 血不是她的性格,曾經就算被莫菲打樣了,她也只是抱著他哭,抱怨著說她不是莫菲親生的,否則不會這樣打她,可是她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過一段時間她還是會去討好那個對她心狠的女人,其實她要的很簡單,一點點的母愛,一點點,得到一點於別的孩子來說特別普通的東西。
就算一個陌生人,她都不會那麼冷血,可莫菲住在賓館里一個月,她都不去看,她已經把自己騙成什麼樣了?才會冷血至此?
他想把她抱下來,她的腿,一定是凍麻了,才會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們下去,好好說。」他幾乎痛得彎腰,卻還是朝她伸手,像小的時候一樣喊著她的昵稱,像小的時候一樣哄著她,「甜甜,我們回到家裡再說,好不好。」
辛甜揉搓著腦袋,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一般喃喃自語,「雲燁,我對不起你,我不該 對不起你的,我是個大騙子。」
「說什麼對不起,若不是我來c城招惹你……」他沒有說完,已經哽咽落淚,眼框里的淚流出來的時候,燙得他的臉火辣辣的疼,聽著她說對不起,就像看著她在他面前下跪一般難受,她說她想當公主,被人*著的公主,所以她在他的心裡,一直都是公主啊,怎麼可以這樣卑微呢,「是我招惹你在先,明明你已經放棄我們的關係了,是我不對……我想天天看著你。」
辛甜雙手已經凍紅,撐扶在貼著瓷磚的欄牆上,她正坐在這上面,被風吹得輕晃,覺得自己馬上就會變成一朵雲,隨風飄走,飄向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里,她乾乾淨淨,沒有犯傻的惡劣欺騙至親至愛。
若是沒有,她不用天天煎熬,天天后悔,又天天不知悔改,「可是在一個屋檐下后,我比你更貪心,我沒有珍惜你對我的愛護,我變本加厲,不得好死.……」
雲燁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闔著牙齒,呲開唇時吸上了一口氣,吸進身體里的氣,冷 冷 的,像帶著倒刺的荊棘,氣往哪裡竄,哪裡就疼,「是因為我對你的照顧超越了我們本該有的關係,才讓你滋生了這種貪心,這不怪你,甜甜,真的不怪你……」
辛甜的頭,像無力的布娃娃在風中輕晃幾下,沒有生機的輕晃了幾下,「喜歡才會放肆,愛卻需要剋制,那天我看到電視里說那句話的時候,哭了,我想應該不是真的愛你,我是太愛我自己,才想和你像正常的愛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但現在我想了想,其實不是,其實是我太愛你,只是,我就算我豁出去,也承擔不了,擔子太重了,我連一年的堅持不了,可我從一開始撒謊的時候,許的卻是……一輩子。」
冬天的風嗚嗚咆哮,像擁有超強能力的魔鬼一樣,想要吞噬誰就要吞噬誰,辛甜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即將被吞噬,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不被吞噬,怎麼反抗都沒有用。
她自己都察覺到自己的可怕。
她是如此可怕骯髒的人,怎麼配得到雲燁的關愛。
從小到大,雖然莫家是她的後盾,可雲燁才是她的依靠,大到回辛家挨了打,怕外公擔心,只有雲燁幫她擦藥,小到生理期精神不好,雲燁會去給她買紅糖。
每次看到外婆對雲燁,對其他幾個阿姨好的時候,她就幻想著莫菲是否也會這樣對她,噓寒 問暖,可至始至終,雲燁成功代替了莫菲,替她盡了一個家長所有的精神責任。
她是在雲燁無微不至的*愛下成長的,她的親情,友情,愛情,這些所有的情的第一次萌生,都是因為雲燁才產生的,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那個人,是她身體的一部份,她卻是把他傷得最深的那一個。
她是恩將仇報吧?
雲燁咬了一下唇,心肝上鞭抽刀砍似的,他恨不得把嘴唇咬破,讓那種痛傳到唇上來,否則他都快疼得要蹲下去了,「你別自責,錯的起源是我,是我。」他想立刻奔到她的跟前,抱住她,跟她說錯的人是他,是他在馬場認清了自己的心過後,就一直不想放手,哪怕天天看著,什麼也不做也無所謂,他就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若不是他非要這樣,她落不到這般田地。
可是他不敢過去,一點也不敢。
辛甜仰起頭,看著黑得找不到一點縫隙的天空,自己也像是被深深的湮在這黑暗裡,她沒有出路了,她腦子裡的線已經亂得理不清,連自己說什麼,前後是不是相連貫他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想表達什麼,就順著嘴巴說出來,趁著還能說得出來的時候。
「其實我就是動了一點點的貪念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我痛恨自己是莫菲女兒這個事實,既讓我得不到母愛,又讓我得不到想要的愛情,我真的很恨她,很恨……在催眠自己不是她女兒的同時,其實 就是想試一試,試一試當你毫無顧忌的愛我的時候,我會幸福成什麼樣?
我不知道感覺會那麼好,嘗了一口再也捨不得丟掉……」她眼裡的淚水,流到臉上,已經開始疼了,像是破損的皮膚泡在了鹽水裡,她卻任其這樣泡著。
自責,內疚,痛恨,絕望,無可奈何,那些情緒全部都在她的抽泣聲裡面,一聲聲的像午夜裡最悲涼的樂器演奏出來的哀樂。
「我越是丟不掉這種感覺,越是肯定莫菲不是我的媽媽,我不但貪你對我放肆的表達喜歡,我更貪你因為放肆時所帶著的那種滿足和喜悅,我覺得那時候的你好幸福,看著我從未見過那種幸福模樣的你,我就更滿足了。
其實我想,只要我打死也不說出真相,只要藏著就好,我們就一定能在一起,沒關係,大不了換個城市,換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我只要小心些,守好我肚子里的秘密,我天天都能看到你幸福的樣子,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我這輩子的心愿。
可是,可是我垮了,沒能堅持住……我即將敗露了才發現自己堅持不住了,我才徹底的明白自己其實一直都沒有路的,卻狂妄的以為我可以走出一條路來,我走著走著,就走到懸崖邊了.……」她像個犯人一樣,戴著鐐銬,被禁住,站在被審判的位置上,向莊嚴的徽章招供,然後等待最公正的判決,像是知道自己會被執行死刑一般,雖然痛苦不甘,卻也坦然,。
其實她是想瞞下去的,可是歐陽霆知道了,她害怕,天天都像賊一樣,也害怕回g城,因為面對即將浮出水面的真相,她變不出來一個真正的親生父母,更怕歐陽霆向外面爆料,到那個時候,她承擔不起所有人的悲苦,她一個人想要走出一條路來,卻斷了至親至愛的人的所有路。
她每天都讓自己在繼續欺騙和忍痛放棄間燒殺搶奪,刀刀致命,恨不得要將對方狠狠制服。
那個想要將對方制服的過程,全是血腥,每一次的戰鬥,都把身體中的兩個自己打得血肉模糊,神志不清,只有一靠近雲燁時,她才能活過來,繼續欺騙終於贏了忍痛放棄。
慢慢的,她變得不像以前的自己,精神開始恍惚,一點點的響動都讓她膽顫心驚,經常覺得雲燁真的不是她的舅舅,那種感覺特別特別真實,那是她自己憶造出來的一個世界,完全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世界,和所有人都無關。
她太愛他,可是她力量太小,小到連她自己創造的世界都坍塌了,無力重建。
直到c城雪不再下,天一亮就要放晴,他們就要踏上回g城的尋親之旅之時,她的肩膀才挎掉,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她已經想不到用什麼辦法來解脫了,好象主觀意識早已經消失,靈魂早已不間斷的出現空白,她分不清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
雪停的時候,她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下暴雨也好,下大雪也好。
可是凌晨無法入睡之後她才明白,她已經到了懸崖邊,再也走不動了。
她要受到懲罰了,是她的欺騙把他也引到了罪惡的深淵,害他永生都要背上一個有名有實的亂0倫枷索。
他聽著她說她扛不住了,心弦「嘣」的一段就拉斷了,弦絲狠狠的抽著他。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沒有想過要責備她,她比他苦,比他承受得還要累,她有什麼錯呢,她只是太想像正常人一樣得到一個愛的人,她想了那麼多年,如今在一個屋檐下,她想要得逞,有什麼不可以?
是他的到來成了她欺騙初衷的溫*,他沒有任何資格怪她。
只是……
他們如今這種關係,一想到他把她剝得精光,像正常的夫妻一樣過著姓生活,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