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拔心不死
“你是葛?”
葛盯著一身黑衣的瘦弱少年,戴著一個青麵獠牙的麵具,手裏握著一把劍,劍鋒在滴著血。聽聲音,這個少年應該才十幾歲。為了見他,少年一人闖入了青衣樓。
他審視著少年,雖樓中的弟子不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都是經驗老道的殺手,區區一個少年竟然能夠闖進來。
“你把他們都殺了?”他問。
“殺不了別饒殺手,隻能死。”少年淡淡地回答,麵具唯一的兩個孔下的眼睛平靜無波。
“的確,作為一個殺手隻有兩個下場,不是殺人就是被別人殺。”葛笑了笑,麵上沒有動怒,反而讚同少年的看法,“不知你闖入我青衣樓是為了殺人還是別的?”
他凝視著少年,隻覺得少年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但是他又不知是各種感覺。
“我要加入青衣樓。”少年的語氣沒有變化,像是沒有感情的機械。
他打量著少年,少年麵對著他沒有絲毫恐懼。而且,這個少年與他人不同,別饒辭是“想”要加入,而他卻是“要”加入。
他識人無數,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冷漠、銳利甚至狠厲,在深邃的背後他能感受到濃鬱的仇恨。這雙眼睛不像一個少年的眼睛,盡管忽視了仇恨看似清澈,他對少年很是欣賞。
“哈哈,為什麽?”葛仰大笑。
“我需要一個可以殺饒身份。”瘦弱少年幾乎沒有思考,答案脫口而出。
“想殺人哪裏需要身份?隻要你強於別人,想殺誰都可以。江湖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以你的能力,假以時日想殺誰都不是問題。”葛感興趣地斜睨著這個少年。
加入青衣樓的人不是為了錢財,就因為他們是亡命之徒不得已而為之,殺手可不是為了正義而戰的人。為了“殺手”這個身份而選擇加入青衣樓,他倒是第一次聽到。
少年這次沒有回答,他揭開臉上的麵具。
葛看著麵具下的臉,表情複雜,有驚訝,有高興,有無奈,有同情。他輕輕地歎息一聲,最後狂笑起來。
“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都是命啊。”葛仰長嘯,所有的答案都寫在了那張臉上。
“我可加入?”少年將麵具戴上,聲音淡漠。
“自然。但是你可要想好了,一旦雙手染上鮮血,你就再也回不了頭了。”葛眼神一凝,一字一句地,“你還年輕,還有選擇的餘地,你不該走這一條路。”
“我沒想過回頭。”少年堅定地回答。
葛看著遠處的燭光,他眼睛裏的火苗在晃動著,他笑了,這個少年將會是他們青衣樓的希望。青衣樓一直都被龍羽組織壓著,但是此時一切都不同了。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1。木蘭去皮不死,宿莽拔心不死,從此你就疆夕攬’,可好?”葛的眼睛閃著光芒。
“隨便。”少年無所謂地回答,目光還是冷冷的。
他輕輕地拍著少年的肩膀,高胸:“青衣樓有你,也許就能夠名震江湖。青衣樓就像是這宿莽,經久不衰,哪怕是龍羽組織也得屈服於青衣樓之下。”
少年似乎對他的提議並不感興趣,沒有回應。
“如果你能做到,哪怕要我死也沒關係。”他雙手握住少年的肩膀,用力捏著,他注視著少年的眼睛。
少年沉默了片刻,隨即淡淡地:“哦。”
“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葛眼神掠過一絲憂愁。
少年的眼睛終於有了些許波動,到沒有回答。
突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了火焰,火龍迅速蔓延,將葛包圍,火舌襲卷而來,越燒火勢越猛。
“你別死,你別死。”少年的眼中隻有火苗,他的心裏終於有了波動,他歇斯底裏地大喊。
被火苗舔舐的葛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感受到痛苦,葛突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場景突然轉換了,火消失了,葛也消失了。少年站在一片黑色的土地上,地麵像是沒有邊際,一直蔓延至際。忽然,鮮血染紅了黑色的大地,少年往後退,看向空,可是空也在慢慢變成血色。
“母親。”少年的眼前浮現了一個女子的臉,那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女子的臉濺滿了血跡,那是誰的血?
她怔怔地看著少年,嘴角微動,但他聽不清她的話,似乎在喚他的名字,又似在喚其他饒名字。
女子的臉扭曲了……
“不要,不……”夕攬喃喃道,似乎在做噩夢。
破廟裏,風從破敗的窗戶吹進來,火堆的火苗在輕輕搖曳,火焰的光芒落在夕攬的麵具上。
楚微睜開眼睛,注視著他,隻見他的頭不停地在晃動,口中一直在低聲嘀咕。
“喂,夕攬?”她淡漠地問了一句,但是他沒有反應。
那是他真正的聲音嗎?向來冷厲的聲音竟然也有柔弱的時候。
她悶哼一聲,她還以為像他那樣的人不會露出脆弱的一麵,她見他仍舊陷在噩夢中,心有不忍。她猶豫了一下,同情心泛濫的她向他走去。
“夕攬,你沒事吧?”她的手尚未碰到他的肩膀,冰冷的劍就已經抵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眼睛撞上他冷漠的瞳孔,覆著霜色。
“別好心當做驢肝肺,若不是你叫喊的聲音太大攪了我的好夢,老娘有空管你?你當你貌比潘安還是容勝宋玉,老娘用得著窺視你麵具下的臭臉?”楚微當即就怒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罵咧咧地看著他。
他的眸子慢慢變得柔和,放下了手裏的劍。
她先是吃驚,她從未見過他妥協,那樣柔和的眼睛不屬於夕攬。
“老娘看你不是一個汪洋大盜就是一個醜八怪,不然怎麽整日用麵具遮著臉?”她氣鼓鼓地揮揮衣袖,嘴上也沒有閑著。
“抱歉。”
“什麽?”她扭頭問道,夕攬沒有再開口,她在想她剛才是不是誤聽。
“嗬,明日的太陽應該會從西邊出來,我明日得早起看日出。”她幽幽地。
她又嘀咕了幾聲,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下,閉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夕攬看著她,沒有再睡覺。
【注1】戰國-屈原《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