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譏笑,等我死了

  雪姝哪知道她才睡一覺的功夫,自己好不容易在他心裏留下的那點兒好印象就這麽因為“鳳星”兩個字消失殆盡了。


  看他神情不愉,還以為是別的事讓他不快。


  君曜見二人都同意,也不再多說,應了夙珝一聲後便準備開口安排。


  “等等,”雪姝看著那背對著她的人,想起一件事來。


  夙珝聞言回頭,譏笑道“怎麽,又怕痛了?還是說,怕死了?”


  雪姝因為一直想著心裏的事,所以沒聽出他語氣裏的輕蔑和不屑,搖了搖頭說“不是,隻是想起一件事,能不能麻煩王爺讓喜貴公公把紙筆拿給我。”


  她說了,便是不能為上輩子的自己跟孩子報仇,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為他死她也是甘願的。


  不止夙珝不明白她這是要做什麽,夙嘉與楚胤也不解。


  但夙珝現在懶得去猜測她想幹什麽,既然她要紙筆,那他就讓喜貴拿過來。


  左右今日之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他今後也不想再看到她。


  喜貴將紙筆拿進來擺放在桌上,雪姝當著屋裏幾人的麵起來,踉蹌地往走過來。


  喜貴瞧著她身形不穩,心有不忍,上前將人扶了過來。


  “多謝喜貴公公,”雪姝扯了扯幹燥的唇,投以喜貴一個感激的眼神。


  如今這情況,她知道當著屋裏這幾人的麵不用再演戲。


  喜貴不清楚屋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笑著應了聲後便又出去了。


  雪姝拿起筆,看了一眼從剛才起就沒看她的人,想到自己一會兒可能經曆的,她拿筆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她其實很怕痛,臨盆之際,好幾次都痛得她恨不得咬舌自盡。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跟膽量,當著夙馨玉他們的麵把刀子紮進肚子裏去的。


  但她以前是不怕死的。


  自從奶嬤嬤死後她就覺得人生在世也不過如此,有時候還不如一死了之來得痛快。


  可自從十二歲那年在禦花園見過他後,她就不想死了。


  因為她若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見不到那個眉目如畫宛如仙人,笑起來似三月陽春的人了。


  雖然奶嬤嬤在世時曾多次告訴她,她的母妃是個如何溫柔的人,又是如何待她好、疼她的人。


  可她沒有見過母妃,也從不記得她是如何待她好的。


  記憶中,便隻有這個跟她無絲毫血緣關係,卻不嫌棄她身份,願意對她笑的人。


  從那時起,除白茯與去世的奶嬤嬤外,他便是第三個,她可以找的人。


  她記得他將那綠玉髓贈予她時的神情,也記得他當時說的話。


  他說“別看這東西小,卻是個好物,回頭你若有事,便拿著這玩意兒到昭王府,自然能見到本王。”


  於是,夙珝這個名字自此在她心裏紮根,也因此,後來的她才變得貪生怕死。


  如今麵前這種生死選擇的局麵,她真的不怕麽?


  如果再死一次,估計這次就死透了,不會再有機會重生了。


  她怕嗎?


  怕的。


  因為死了就見不到他了。


  但慶幸的是,這次如果死,便隻死她一個,那條無辜的小生命不會再死在她這當娘的手上。


  思及此,雪姝的手忽然便不抖了,蘸了墨,簡單地寫下一行字太後六十壽辰宴,務必當心。


  然後放下筆,將那張紙折起來。


  “王爺,”雪姝走到夙珝麵前,把那小紙條遞到他麵前。


  夙珝迷眸審視,並未伸手接過。


  雪姝強忍著心裏的酸澀,連著眨了好幾次眼,將眼底的濕意掩去,笑著說“字很醜,您不要笑話,等我死了您再打開來看。”


  連遺書都準備好了,她就這麽肯定自己會死?


  怎麽,是想讓他將她葬到皇陵麽?


  雪姝見他不接,一咬唇,索性抓住他的手將紙條塞到他手裏,“一定得等我死了再看,啊?”


  不行,她不能再說話,快哭出來了。


  夙珝聽出了她的哭腔,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紙條,心裏說不出一種什麽感覺。


  雪姝不再看他,轉身麵向君曜,笑著說道“老先生,開始吧。”


  夙嘉先前還擔心這位六公主會對他皇叔公不利,但如今一看,竟莫名覺得放心。


  楚胤則是為雪姝在麵對夙珝時的態度而疑惑。


  在他的印象裏,宮裏的皇子公主們大部分對他們的這位皇叔公都抱有仰慕之情,這位六公主會有此表現也在情理中。


  但他又覺得有什麽地方好像不一樣,偏又說不出具體哪裏不同。


  君曜看了看麵前這明顯強顏歡笑的人,再越過她,看向身後麵無表情的人,“王爺?”


  夙珝合掌,將那紙條捏在手心,淡然道“那就開始吧。”


  雪姝身形微怔,垂放在兩側的手捏得緊緊的,強逼自己不要再回頭看。


  便是回頭,看到的也隻是她自己的那張臉而已,所以沒什麽可看的。


  “好,”君曜應下,隨即衝楚胤與夙嘉招手。


  夙嘉兩人走過去,君曜在他們耳邊低語了一陣,之後雪姝就看到他二人前後出了屋。


  楚胤與夙嘉兩人一走,君曜便對雪姝道“請六公主到床上躺著。”


  雪姝點點頭,再次回到床上,照君曜所說平躺在內側。


  君曜將被子拽出來放到一側,待雪姝躺好後便讓夙珝躺在外側。


  夙珝方才在雪姝睡著時就在她身旁躺過一次,本身並不覺得有什麽,隻他現在心裏對雪姝存著怒意,所以躺過去的時候臉色不好。


  雪姝的餘光將他的神情看得清楚,心裏不禁一抽。


  如果可以,她很想再跟他,像之前那樣好好說上兩句話。


  然而實際並不允許。


  君曜給了她一枚小指甲蓋大小的紅色丸子,雪姝毫不遲疑地吞下。


  接著,她抬眼見君曜從袖中拿出兩張黑色條狀的紙張,上麵好似畫著什麽圖案。


  但因屋內燭光搖曳,她看不清究竟是什麽。


  君曜拿著那兩張黑色的紙過來,道了聲“冒犯了”後將紙條貼在了她與夙珝二人的額間。


  雪姝聞到一股淡淡的朱砂味,這才看到紙上畫著的,是類似她在畫本上見過的符文一樣的東西。


  未等她多想,君曜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在她額間貼著紙的地方輕輕一點。


  雪姝隻覺額間忽而一涼,像極了先前他將手放在她心口處時的感覺。


  她以為這位老先生會對她身邊的人做跟她同樣的事,但卻沒看到他往他額間上點。


  就在雪姝疑惑接下來會幹什麽的時候,她的身子忽然猛地僵住,雙手雙腳及脖頸像是被人緊緊掐著一般。


  一瞬間,雪姝陡然瞪大眼,仿佛有人一把捂住她的鼻口,強烈的窒息感來勢洶洶。


  “砰——”


  耳邊炸開一道驚雷,震得她腦子裏嗡嗡作響,額間方才被點過的地方像被烙鐵生生往肉裏紮。


  雪姝想叫,狠狠叫出聲來,可被捂住的口鼻卻讓她連最基本的呼吸都做不到。


  她想掙紮,想逃,可手腳卻怎麽也掙脫不了束縛。


  好痛!


  可是這並沒有完,額間被烙鐵燙過後,伴隨而來的是一刀刀的淩遲,她似乎聽到了寒鐵碰撞的聲音。


  鋒利冰冷的刀刃在她皮膚上劃過,卻又不將那片肉直接割下來,偏要用手一片片生撕下來。


  一刀、兩刀、三刀……


  每劃一刀,撕扯一塊肉下來,雪姝的眼前就又紅得深一層。


  她好像……看到一麵鏡子。


  鏡子裏的她渾身血紅,被生撕下來的肉有的在那森森白骨之上搖搖欲墜,鮮紅的血漿從她的眼睛、鼻子、耳朵與嘴裏汩汩流出。


  血淋淋的。


  可偏偏那把刀就是不停下來,泛著寒光沾滿鮮紅的刀刃刮在她的骨頭上。


  “呲——呲——”


  鏡子裏,忽然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娘,孩兒這用刀的手法與你比起來,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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