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離府,菩薩心腸
秦婉如今日著一身金羅蹙金刺五鳳吉服,脖間一赤金盤璃瓔珞圈,周身尊貴華麗,著妝精致的眉眼似飛入鬢間,威嚴盡顯。
雪姝在其走近時故意縮了縮脖子,作出一副畏懼模樣,垂首將視線落在她那金絲鳳裙擺上。
就是這個女人,在得知她懷孕後對她百般羞辱,差點夾斷她的十根手指。
然而臨死之際她才知道對她用刑什麽的,不過是這個女人在她麵前做的戲。
他們分明就需得她腹中的孩子,卻還故意做出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
如果不是這女人平時的縱容,她在後宮也不會過成那樣,她也不會受那種痛楚!
如果不是他們,最後她跟那條無辜的小生命也不會就那麽死了!
秦婉如哪裏知道自己已被眼前人恨得牙咬咬,她先是圍著她走了一圈,隨後站在她正麵,將雪姝垂放在披風下的手握了起來,卻是沒說別的。
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對喜貴道“王爺身體不適,本宮也不便打擾,這就接小六回去了,你且轉告王爺,多謝他這些天對小六的照顧,待王爺好些了,本宮再當麵致謝。”
喜貴躬身,“是。”
秦婉如頷首,隨後將雪姝的手放下,由林嬤嬤攙著往外走,姿態端莊優雅。
雪姝在看了一眼喜貴後便低眉順眼地跟在秦婉如身後。
出了興雅居徑直往王府外走,快到大門口的時候雪姝看到不遠處有幾個王府侍衛在前麵候著,而他們身邊擺放著幾個鑲玉的紅木箱。
秦婉如也看到了,便看向身後跟著的喜貴。
喜貴笑著說“六公主來昭王府一遭也沒什麽好給的,這便是王爺的一點心意,都是些姑娘家的玩意兒。”
聞言,秦婉如臉色沉了沉,被林嬤嬤攙著的那隻手緊了緊。
便是他昭王府的稀奇玩意兒多,那也能多過宮裏?
眼下整個京城都在議論前些日子昭王連夜將六公主接回王府的事,如今又給這麽些東西。
豈不等於告訴世人,她在宮裏苛待了這丫頭麽,不若還需得從他昭王府拿東西?
秦婉如越想越氣,看著那些個鑲玉的紅木箱,皮笑肉不笑地說“王爺想得還真是周到,小六有她皇叔公疼著,也是好福氣。”
她真是越發搞不懂夙珝了。
先前在宮裏明明半句關心這丫頭的話都未提及,如今卻又送這麽些東西,是在將她當猴耍麽!
雪姝隻看秦婉如一眼就知道她這會兒在想什麽,朝那幾口箱子看了看,雪姝剛才的那絲火氣跟委屈又上來了。
她本不打算要這些東西的,方才當著他的麵也是這麽說的,沒想到還是送到這來了。
膏粱文繡鼎鐺玉石,看來在他心裏,她這愛慕虛榮的印象是磨滅不了的了。
既然這樣,那她也沒必要再客氣什麽的,送給她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她不僅要他的東西,回宮後還要打著他的名聲到處作威作福!
反正他要那樣看她,她要不坐實了,豈不對不起今天被他這一掐?
思及此,雪姝笑著看著喜貴,說“有勞王爺費心了,請公公轉告王爺,小六感激不盡。”
喜貴一聽她這話有些捉摸不透。
而秦婉如在聽了她這話後則是回頭看了她一眼,本來就不怎麽好的臉色在聽完她這話後沉得更厲害了。
雪姝絲毫不在意,還仰起小臉衝秦婉如笑笑,“母後,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秦婉如紅唇緊抿,眼中忿色閃過,卻礙於喜貴在場而不得發作,隻得作出一副慈和的模樣點了點頭。
雪姝見她一副怒而不敢言的樣子心裏就一個字爽!
踏出昭王府大門的那一刻,雨忽然下大了,瓢潑般的雨落在琉璃瓦上,嘩嘩啦啦的,聽在因風寒腦子嗡嗡作響的雪姝耳朵裏震耳欲聾。
走下台階,本來不想回頭的,可腳下卻在這一刻不受控製地停了下來。
轉身看著那龍飛鳳舞的“昭王府”三個大字,眼眶又不爭氣地紅了。
三年前夏日禦花園內,落英繽紛之下身穿華服的男人一人站立於聽雨湖畔不知在思索什麽,手中折扇忽而掉落水中。
她恰巧經過目睹,腦中也不知作何想,連那人是誰都沒看清便跳進湖中為他撈扇。
水中驚鴻一瞥,他宛如畫中仙人。
奇怪的是她分明是為他撈扇下水,他竟站立在那無動於冬,甚至勾起了唇角衝她笑。
獨我妖般魅顏,蓮華容姿。
隻那一眼,她險些失神落水。
事後他說他是昭王,為表謝意,特將那綠玉髓贈予她,是以一笑傾城似春日和煦。
然時間如水匆匆三年,曆經死難到頭卻是這樣的離別。
“公主,該上轎了。”
白茯的聲音響起,雪姝餘光瞥見秦婉如正站在她的車輦前朝她這邊看。
收起視線斂去心思,轉身的一瞬間,睫上一滴淚隨雨滴落下,繼而混入雨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
“娘娘這是從昭王府方向來的,後麵那馬車坐的是誰?莫非真如之前有人說的,娘娘親自去昭王府接六公主回宮?”
“不會吧,娘娘是誰啊,一國之後啊,哪能為了一個不是皇室血脈的公主跑這一遭。”
“這你就說錯了吧,人六公主可是昭王親自連夜從宮裏接出來的,這麽大排場,總不能來個下人接吧?”
“你們說六公主這算啥?苦盡甘來?”
“噓!你不要命了?!還苦,苦啥苦啊?那能在皇宮生活的,能苦到哪去?當心你小命!”
“皇後娘娘可真是菩薩心腸啊,這麽大雨天,還親自跑這一趟,六公主這排場,也是夠大的。”
“可不麽?昭王接出來,皇後娘娘再接回去,我看啊,就沒有哪個皇子公主有這待遇。”
“……”
路上,即使外有雨聲掩飾,雪姝還是隱約聽到了些來自外麵的人們的議論聲。
將簾子掀開一個縫往外看去,便見得路上兩側站著好些人,都在往他們這仗隊看。
雖說聽得不全,但從他們的臉上大概能看出來,很多人都在說秦婉如如何豁達大度寬以待人。
嗬,這大概就是秦婉如冒雨來的目的吧。
放下簾子,雪姝有些疲憊地躺在軟墊上,腦子裏渾渾噩噩的,鼻塞喉癢,抬手摸了摸額頭,好像有些燙。
不管怎麽說,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她這身風寒養好,後麵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如此想著,雪姝閉上眼,聽著外麵的雨聲,意識開始有些渙散。
……
“公公,這東西放哪裏?”
墨悠居內,喜貴吩咐人將屋裏的擺件盡數換了,青瀾拿著從地上撿起的那枚綠玉髓,問。
喜貴瞧了瞧她手裏的東西,視線落到她另一隻手上的小香囊上,想了想,伸手道“給我吧。”
青瀾把東西交到他手上,喜貴低頭看,這才發現那香囊上的字。
珝,羽。
一個部首之差。
這……
喜貴皺眉,有些心驚。
旁的不知情者也就算了,便是瞧著這個“羽”字也絕不會聯想到他們王爺的名諱,畢竟二者讀音也不一樣。
若放在今日之前,他也不會想到。
但回想起方才六公主從這裏離開的模樣,以及她離府時眼裏的決絕,喜貴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難不成,他們王爺之所以生那六公主的氣,是因為六公主……
不敢多想,喜貴進到內間,對那朝著裏側的人說“王爺,六公主走了。”
話音落,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像睡著了。
喜貴沉思了小會兒,不再多言,攥著手中的東西便要出去。
然就在這時,床上的人忽然說“拿來。”
喜貴轉身看去,發現這位爺還是背對著他,僅做了個伸手的動作。
喜貴轉了轉眼珠,並未馬上把東西給他,而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說“不知王爺要奴才拿什麽。”
夙珝轉過身來,眸中冷色盡顯。
見狀,喜貴抿嘴一笑,躬身上前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他麵前,“奴才若記得沒錯,此乃三年前丹熏國國主贈予王爺的護身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