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模仿,往昔柔情
來到永和宮,雪姝遠遠看到大總管李楷站在門口。
李楷是在夙承勳才幾歲的時候便侍奉在跟前的人,至今跟了夙承勳三十年了。
作為皇帝身邊最信任的人,又是這宮裏的總管太監,在宮裏的地位自不必說。
隻是作為一個在宮裏旁觀了十幾年的人,雪姝看到李楷第一眼的反應就隻有兩個字對食。
第一次聽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她才十一歲,秦婉如那會兒跟正得寵的德妃鬥得厲害。
為削去德妃的左膀右臂,秦婉如讓德妃宮裏的宮女將一本春宮小冊子放到了德妃身邊大宮女雪馥的房中。
並買通李楷身邊的人,將雪馥的一件兜衣給塞到李楷屋子裏,以此做出兩人對食的假象。
這件事抖出來以後,李楷因自身身份的原因並沒受到什麽處罰,但雪馥卻因此被罰去了浣衣坊,據說去了不到半個月就累死了。
是真累還是假累死不得而知,反正為此德妃大受打擊,還流掉了一個孩子,至今都沒有再懷上。
那會兒她不懂這倆字是什麽意思,回去了還跟奶嬤嬤說這事,結果被奶嬤嬤訓斥了一番。
如今再看到這雖年過四十卻麵向清雋的李楷,雪姝滿腦子隻有這倆字。
“六公主請,”李楷還不知道自己在這位公主的心裏隻留了這麽個印象,一邊開門一邊笑得和善。
雪姝憋著笑說了聲謝謝,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龍涎香的味道。
再一抬眼,就看到她那皇帝爹一身龍袍坐在那,臉色沉得厲害,而秦婉如則跟他隔著一個矮幾坐著。
雪姝心裏撇嘴麵上裝乖,盈盈上前規規矩矩地給他倆行禮,“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安靜的寢殿內,便隻聽得她嬌軟的聲音。
秦婉如打量了一遍她身上穿的裙襖,頓時窩火憋氣。
有江玉盼那賤人,永壽宮發生的事勢必已在後宮傳得到處都是,這賤丫頭倒好,這就把衣裳穿上了。
夙承勳雙眸微眯下巴輕揚,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雪姝的頭頂,並未馬上讓她起來,好一會兒後才開他那金口“平身。”
“謝父皇,”雪姝站起來,快速與夙承勳的視線對了一下馬上又垂下眼簾。
夙承勳皺眉,“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他都不記得上次見這丫頭是什麽時候了,該是淑妃走後他似乎就沒有再見她了。
雪姝應了聲“是”後聽話地抬起頭,抿著小嘴眨巴了一下她那濕漉漉的大眼睛。
夙承勳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看她這皇帝爹。
深邃的五官硬朗的麵部輪廓,雖已快過不惑之年,但歲月並未在他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
尤其那雙眼睛,這麽看著倒是跟昭王府那位有兩三分相似,卻也僅僅隻有兩三分。
啊呸!
什麽“昭王府那位”,她跟那人已經沒關係了,不能再想他了!
夙承勳哪知道麵前這丫頭片子竟然拿他與他最恨的那人相比,見她雖帶著病態,但好歹精神足,樣貌雖說算上好的,卻沒有一點跟他和淑妃像!
這樣的意識讓夙承勳心裏極不爽快,特別是一想到這丫頭克死了他心愛的女人,他就一肚子火。
不悅地抿了抿唇,夙承勳將這心思稍放到一邊,問“前幾日,昭王府住著如何啊?”
她就知道會有此一問。
“回父皇的話,”雪姝垂下眼說,“皇叔公將兒臣接至王府後便一直讓兒臣待在屋子裏,不曾虧待兒臣。”
待在屋子裏?
夙承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讓你待在屋裏做什麽啊?”
雪姝“回父皇,皇叔公讓兒臣多看了些書,不曾再讓兒臣做別的。”
不曾?
夙承勳本想從她這問出些什麽,誰知這丫頭連著兩個問題回答得都一板一眼的。
他有些不耐,“那他可有跟你說過什麽?比如教你去太後宮裏請安……”
說到這,他故意頓了頓,一字一字道“拉攏太後。”
雪姝“大驚”,睜大眼“怯怯”地看著他,“兒臣不知父皇這是何意,兒臣去給皇祖母請安乃兒臣自己意願,並非皇叔公教導。”
她就說今天去永壽宮的事絕對會讓這個人多心,這不,來問了。
夙承勳眯眸審視,端起身旁的杯子悠哉地喝了口茶,“朕又未曾說什麽,你何需這般驚慌。”
雪姝咬唇,絞著手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秦婉如。
“因為兒臣在永壽宮犯錯了,惹了母後不快,兒臣怕自己說不好話又會讓父皇不開心。”
秦婉如本來就因永壽宮的事心裏不爽快,這會兒聽她又提起,心中更是一股業火,但礙於夙承勳在場,她也隻能忍著。
夙承勳放下杯子,沒馬上接話,隻用他那雙厲眼看著雪姝。
好一會兒後,他才說“身子欠佳就好生在長禧宮待著,別到處跑,省得回頭再傳出個癆病來。”
呃,這是在為景萃宮那位或者夙錦兒說話,還是已經看出她的小把戲了?
隨即心思一轉,管他呢,反正應下就對了。
雪姝:“是,兒臣遵旨。”
夙承勳見在她這問不出來什麽,也不想再看到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雪姝應下後準備走,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轉身道“對了父皇。”
夙承勳冷淡地抬眸。
雪姝上前,從袖間拿出一物呈上去,“這是先前奶嬤嬤給兒臣的,說是母妃生前最喜歡的,兒臣擔心繼續放在兒臣這會壞了,不知父皇可否代為保管?”
夙承勳蹙眉,遲疑片刻從她手裏接過那張折好的紙,當著雪姝和秦婉如的麵打開。
陳舊微黃的紙張上赫然一片春意,熟悉的禦花園悠然橋上,女子眉如秋水肌伴輕風,一身素雪絹雲寬袖裙將其不盈一握的柳腰襯得愈發纖細。
女子旁邊便是一身穿龍袍身材高大豐神俊朗的男子。
二人相依於橋上,女子抬起天鵝般的頸子,男子低頭垂眸,四目相對溫柔繾綣,橋邊的花兒羞垂了頭。
夙承勳原本冷冽的眸子在打開這幅畫的一瞬間滲出濃烈的柔意,拿著畫的手幾不可見地抖了抖。
玉兒……
秦婉如好奇是什麽,伸長了脖子看,不想卻看到這麽一副讓她眼紅的畫麵。
瞬時間,那雙細長的眼睛裏湧起滔天妒恨,眼睛一斜,憤怒的視線宛如一把利箭直直射向雪姝。
淑賤人,在世的時候不讓她安生,如今又留了這麽個小賤人來擾得她不安生!
雪姝裝作沒注意到她這邊,退至放在行禮站立的地方,夙承勳臉上細微的表情一絲不差地落在她眼裏。
都道帝王無情,實則究竟有情還是無情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幅畫的原版的確是奶嬤嬤給她的,母妃長什麽樣子,她也隻有看畫才知道。
可惜終究隻是一幅畫,時間長了自然會壞。
而現在她之所以還拿著這幅畫,是因為這東西出自她之手。
沒錯,是她畫出來的。
她自小對字跡畫跡等很敏感,隻要看過一遍的字和畫,她都能一絲不差地寫下來畫下來,包括歲月在紙張上留下的痕跡。
這本事目前為止就奶嬤嬤、白茯跟她自己知道,便是白芪,她也從未在她麵前展示過。
而她現在會拿這幅畫給皇帝,並不是想借此畫來勾起皇帝的舊情,讓皇帝改變對她的態度什麽的。
而是要借著這機會激怒秦婉如。
秦婉如越是對她母妃耿耿於懷,今後就越容易犯錯,自然更容易讓人抓到把柄。
夙承勳並不知道雪姝的打算,短暫的失神後他恢複過來,看向雪姝的眼色依舊冷冷的,“放著就行了,沒什麽事就退下吧。”
嗬,想借畫來打動他,好讓他改變對她這災星的態度?
想得倒好,若非這丫頭,他的玉兒豈會這麽早離開他!
果然……
雪姝心下不屑一笑,隨即行禮退出永和宮。
雪姝一走,秦婉如看著那還在捧著畫看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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