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對峙,夙承勳VS假道士
夙承勳一驚,身上突然的一僵扯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眨了眨幹澀的眼無力地扭頭朝聲音發出的大概方向看去,就見原本好好跪在床尾的小太監竟栽倒在地。
夙承勳以為小太監睡著了,眉頭頓時皺得緊緊的,剛要出聲訓斥,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
“皇上,別來無恙。”
粗噶的聲音似喉嚨裏卡著一口老痰,又像在粗糙的幹樹皮上摩擦,有些尖細的音節讓人頭皮發麻。
夙承勳先是怔了一瞬,等反應過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時瞳孔一縮,眼睛都瞪大了不少,眼底的怒火宛若實質般地往外躥。
“空、燃!”
他咬牙,顧不得肚子上的傷,撐著床半坐起身來。
燭光未照到的陰影中,在夙承勳話落的同時,空燃的身形自床頭方向現出。
他側身走到床榻前,斜後方桌上的火光照著他半邊身子,半張臉隱匿在昏暗處,枯黃瘦削的臉透著一絲陰鬱。
他穿著依舊穿著那身寬大的衣袍,灰色的袍子就像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他一動,衣裳就跟著晃蕩得厲害。
“原來皇上還沒忘記草民啊,”空燃居高臨下地看著夙承勳,扯著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疼痛讓夙承勳撐在床上的那隻手不住地發顫,眼前人對他說話的態度更是讓他氣得身上都開始發冷了。
“你……你竟還敢出現在朕麵前!”他瞪著空燃,說。
旋即,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猛地往屋裏看,看了一圈後視線重新回到空燃臉上。
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空燃出聲截住了他的話頭。
“別看了,”他說,“皇上的那些暗衛一個個都是草包,草民將他們扔出去了。”
夙承勳“你!”
“皇上息怒,”空燃順手把一旁的凳子挪過來自顧自地坐下,“放心,草民不會把你如何,草民來此,不過是想跟皇上打個商量。”
夙承勳再支撐不住,“咚”地癱回床上,額角那豆大的汗珠因他這個動作迅速滑落,最後沒入他的鬢發中。
他雖疼得眼前發黑,卻不願在空燃麵前輸了氣勢,冷哼一聲道“你同秦宵一道把朕騙得團團轉,朕與你還有何可商量的。”
說著就要朝外麵喊人。
空燃輕笑一聲,適時打斷他的聲音,說“是,這事不假,的確是草民同秦宵一道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你!”
“不過,草民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那夙珝本就是妖,草民來此,也是為了捉妖。”
換在平時,夙承勳即便再生氣,但隻要有人提出有能對付夙珝的法子,他再怎麽都會忍著火氣不發作聽人把話說完的。
但現在,夙承勳白天剛了解了外麵的局勢,又聽了那些大豫軍忌憚熾軍的說法。
可以說夙承勳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旁人在他耳邊提夙珝。
結合外麵現今的局勢,在夙承勳看來,他費盡心機布的局,到頭來卻被自己人背叛,落得個重傷臥床人人喊打的局麵,偏偏他能撿回這條命還得虧夙珝。
這是何等的諷刺。
無論是他身上的傷,還是外頭老百姓的聲音,無一不在嘲諷他機關算盡卻一事無成。
空燃在這時候還說夙珝是妖,他自己是來捉妖的,這無疑是在給夙承勳的火裏又加一桶油。
夙珝是妖,他是來捉妖的。
然後呢?
然後又要他做什麽?算計什麽?誰能保證之後又不是一場空?
所以夙承勳現在還會信嗎?
當然不!
“嗬,”夙承勳輕蔑地看著空燃,冷笑著說,“你以為朕現在還會信你?”
說完,也不再給空燃開口的機會,張嘴揚聲就要朝外麵喊“來……”
“人”字沒來得及喊出來,坐著的空燃就突然站了起來,並在他隻來得及喊出一個字的同時猛地伸出右手食指朝他這邊一指。
夙承勳的聲音立時被卡在了喉嚨裏,像被人點了穴一般,渾身上下動彈不得。
他睜大眼,清楚地看到一團黑氣從空燃的食指指尖上“唰”地紮過來,瞬時間一股森冷之意裹得嚴嚴實實。
夙承勳感覺腦子都要炸了,濃烈的陰寒氣息仿佛一個巨大的籠子將他罩住。
伴隨這團圍著他的黑氣的蠕動,他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吸出來了似的。
空燃走近了一步,眉宇間的神色比方才又陰鬱了不少,然他的唇角卻始終是勾著的。
自跟秦宵接觸起,他便一直這副清修道人的模樣。
隻不過現在,他的兩頰比以往凹陷得更厲害些,兩邊的顴骨高高隆著,一張臉就像隻包了一層皮似的。
然而透過這一層黑霧,他那張枯瘦得可怕的臉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膨脹了,連頭上的頭發也恍惚在這瞬間消失不見了。
大圓臉三角眼,右邊臉眼睛上三道猙獰的傷疤,肥厚的唇兩側一眼便能看出是經縫合的,幾乎快咧到耳根去了。
夙承勳以為自己看錯了,瞪大眼等著周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端端往空燃臉上盯。
可這一刻,他看到的依舊是那張枯瘦的臉,仿佛那一瞬間的確是他看晃了眼。
空燃並不介意自己的真實容貌是不是被夙承勳看了去,他就這麽陰惻惻地笑著。
“你們人類,真講究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一套,我好好跟你說你不願,那我就隻有……”
話沒說完,被外麵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皇上,醒著麽?昭王爺來了。”
幾乎在李楷提及“昭王爺”三個字眼的同時,空燃臉上的神情陡然猙獰狠戾,還有一絲齎恨。
與此同時,籠罩在夙承勳身上的黑氣像蛇一樣倏地收了回去,夙承勳沒來得及喘氣,屋裏就已沒了空燃的影子。
夙承勳全身冷汗直流,他盯著空燃消失的地方,腦子裏還有些不清明。
這十幾年來,從沒有過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能聽到“昭王”兩個字。
李楷又在門外喊了一聲。
夙承勳一個激靈,求生的本能讓他什麽都沒來得及想就出聲了“進來。”
耳邊嗡嗡作響,在等人進來這短暫的時間裏,夙承勳扭著頭飛快環顧屋裏,方才那一瞬的窒息和寒意就像是做夢一樣。
開門聲響起後,他下意識往門口方向看去。
在看到身著一襲深紫色錦服,身姿挺拔頎長的男人緩步朝他走來時,不知怎麽的就有種感覺。
他覺得,空燃之所以突然收手並不是因為怕被人發現,而是怕跟這個男人碰麵。
分明方才剛經曆過那樣的事,夙承勳現在的思緒卻像被理順了一樣。
為什麽?
他想。
若真如空燃所說夙珝是妖,注定了要被收,那身為道士,身為捉妖者的空燃為什麽會懼怕身為妖的夙珝?
他的眼睛不瞎,這個正朝他走來,被他喊了二十多年的皇叔的男人容貌無雙氣質出眾。
跟那會弄出一團黑氣,一張臉跟鬼一樣的空燃比起來,明明這個人才更像捉妖之人。
“在想什麽?”
男人清冷的聲音打斷夙承勳的思緒。
猛地回過神一看,人已經到床前了,而那個栽倒在地的小太監正被李楷喊進來的人往外拖。
夙承勳感覺自己有些麻木,仿佛感覺不到傷處的疼。
他的視線自夙珝精致俊朗的眉眼處掠過,放在被子上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捏成了拳。
正欲開口說話,卻見夙珝在李楷搬過來的椅子上落座,緩緩伸出的那隻手白皙修長,如上好的語調,在暈黃的火光下泛著清潤溫暖的手。
夙承勳莫名移不開眼,拳頭攥得更緊了,一言不發地任由李楷為他擦拭臉上的汗。
手背上忽然傳來微涼的觸感,原來是夙珝在拍他的手讓他放鬆,然後抓著他的手腕放平為他把脈。
夙承勳腦子一亂,張了張嘴,嗓音沙啞道“……皇叔。”
這一刻,時光好似有一刹那的倒流,回到了十二年前他登基前的一個月。
那時,他二十有六,恰好是眼前這人現在的年紀。
而眼前為他把脈的人,彼時不過年十四。
夙承勳恍然,這才記起,自己也是曾真實崇拜尊敬過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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