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親屬,開誠布公
夙珝笑笑,並不在意他語氣中的生冷,擺手示意李楷退下。
李楷躊躇片刻,以眼神請示夙承勳。
夙承勳很是不情願,心說這可是他的永和宮,什麽時候輪到他夙珝在這對他的人發號施令了?
不過這話到底是沒說出來,尤其才剛經曆了性命的威脅。
就算他不想承認,但現在這個情況,這個人在這應該比較保險些。
這麽一想,夙承勳又止不住地全身一僵。
他……他竟然會想著靠夙珝保命??
他都不確定夙珝是不是真的是妖,更不清楚夙珝大晚上來他這的目的是什麽。
他怎麽能隨隨便便就把自己身邊的人趕走,留夙珝在這同他獨處呢?!
不行!
夙承勳當即有了決定,冷臉說“皇叔有什麽話直說就是。”
左右李楷是他的人,空燃的事也好,當初那道密旨的事也好,李楷雖不全然了解,卻都是知情的。
夙承勳沒錯過他藏在眼底的那些複雜情緒,好些忍著沒笑出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又朝李楷睇了一眼,不答反問“皇上真要讓他在這?”
夙承勳被他這深深的一眼看得心頭一緊,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說是,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來。
夙珝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說“既然如此,那本王就……”
夙承勳心下又是一緊,沒等他說完就對李楷冷冷地開口道“行了,你下去。”
李楷巴不得走快些,當即就應聲出去了。
李楷走後,夙承勳沒好氣地看著夙珝,時刻不忘用眼神表示自己的不滿,冷聲催促“說。”
才說了這麽一個字,夙承勳感覺視線好似又模糊了些。
是真疲憊了?還是剛才的那一團黑氣把他怎麽樣了?
沒等夙承勳想明白,男人的聲音就響起了“既然眼下隻有本王同皇上二人,不如開誠布公地談談?”
夙承勳頓時沒了計較其他的心思,鳳眼微眯,眼神冷而危險,“皇叔想以下犯上?”
“不敢。”
夙珝說,唇角的弧度依舊,漆黑的瞳裏卻不見一絲溫度。
“本王隻是想知道,皇上是何時對本王起殺心的,本王不覺自己有何對不起你,對不起大賢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得空,不如皇上就此為本王解解惑如何?”
夙承勳掩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捏成拳。
外頭現今鬧得風風雨雨,他白天就在想接下來要怎樣麵對夙珝。
想的最多的便是夙珝直接帶著他的熾軍造反,卻是怎麽也沒想到夙珝竟然會找這個時間來跟他心平氣和地談這件事。
不過,他是皇帝,即便有心思,也絕不能在本就忌憚的人麵前顯露。
想著,夙承勳冷笑了一聲,盡量維持麵上的鎮定,道“殺心不至於,你是朕的皇叔,朕身為一國之君天下表率,不至於六親不認趕盡殺絕。”
夙珝到底沒忍住,笑出了聲,低低的聲音如一段悅耳的旋律,輕輕打在人的耳膜上。
然而聲音再好聽,夙承勳現下也沒心情欣賞。
他的臉沉得能滴出水來,正欲問有什麽好笑的,就聽夙珝說“自古以來,皇室最不需的難道不正是血脈親屬麽?皇上所言,怕是連三歲幼童都不會信,本王可能信麽?”
說完,夙珝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說起來,皇上的確幸運,先帝至情之人,膝下僅有三子,端王無心大位,瑞王早早被先帝派去了封地,未等儲君之位定下便不幸病逝,皇上不曾經曆奪位之爭,自不曾體會骨肉相爭兄弟相殘,倒是本王的疏忽了。”
“你!”
夙承勳沒想到他竟然把皇位拿出來說笑,頓時氣極,張口就要斥責,然而才開口就被灌進喉嚨的冷水給嗆到了。
夙珝老神在在,半點安撫人的表示都沒有,還問“難道本王說得不對麽?”
對,真是他娘的對極了!
夙承勳拚命忍著喉嚨的癢意和腹部傳來的劇痛,用那雙幹澀通紅的眼死死瞪著夙珝。
“夙珝,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竟敢……”
“皇上謬讚。”
夙珝似笑非笑地接了話,旋即卻斂起唇角,一臉冷肅,“難道本王說得不對麽?”
同樣一句話,卻是不同的神情不同的語氣,冰冷的語調像嵌了冰渣子,狠狠紮進人的血肉裏。
夙承勳呼吸一滯,一時連咳嗽都忘了,想駁斥一番,可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夙珝也沒想等他說什麽,冷著俊臉繼續說“你不至於六親不認趕盡殺絕,卻聯同秦宵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本王下毒手,本王若非命大,如今早不知死多少回了,你還真當自己心懷仁慈麽?”
溫暖的燭光籠罩在男人周身,像覆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柔軟朦朧。
可在夙承勳看來,那層光卻像是一層隨時會化為利刃的冰,會直直地朝他紮過來。
他喉嚨緊了又緊,恍惚中又想到了二十二年前的那一晚。
他跪在年僅五歲的夙珝麵前,不及跪著的他高的人站在離他不過一丈的地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俯視著他。
夙承勳瞬間有些慌神,“夙珝,你……”
夙珝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勾起一抹冷笑,麵容冷峻如雕塑,微微朝夙承勳傾了傾身,壓低了聲音。
“你以為,本王為何這般為大賢盡心盡力?你以為,本王若真想坐你屁股下的那把椅子,用得著等到今天?用得著如此大費苦心?景雲,你不會是當皇帝當久了就忘了這個位置原本是誰的了吧?”
轟隆——
驚雷劈過,所及之處大火燎原寸草不生。
夙承勳腦子裏空白一片,視線所及是那張與自己的眉眼有著三分相似的臉。
然而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這一刻他卻隻感覺到了陌生。
“還記得你當年是在那一天夜闖永壽宮麽?”夙珝問。
夙承勳這會兒幾乎停止了思考,就更不知夙珝為什麽會恰好提起他剛剛才想起的事。
夙珝說“二月十五,本王生辰那日,本王那時剛滿五歲,那也是本王出生以來第一次沒有讓人慶祝的生辰,景雲可知,本王在得知你來時第一個念頭是什麽?”
“是‘景雲來慶賀我生辰了’,你皇爺爺那會兒已經病得快不省人事了,不記得本王的生辰也情有可原,本王那時亦不曾怪他,隻想他能早些好起來。”
“或許是擔心你皇爺爺的病吧,想老頭子能跟往年一樣熱鬧地笑,所以那年的生辰,本王頭一回覺得清冷。”
他那時雖有身為月靈王的記憶,卻因那時殘留在身體裏的靈片過少,行為舉止有時候跟正常小孩無異,情緒也一樣。
當時喜貴跟他說大皇孫來了,沒等喜貴說大皇孫來做什麽,他第一反應便是皇侄還記得他的生辰,真好。
可當他來到院子裏,看清院內的形勢後他的心就像被澆了一盆冷水。
原來,皇侄不是因為記得他生辰才來的,更不是為了給他過生辰來的。
皇侄怨他,恨他,眼裏明晃晃地寫著他搶了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本王那時還不知究竟搶了你何物,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地潛入永壽宮與本王對峙,直到翌日寅時,本王再次被人從夢中驚醒。”
喜貴匆匆為他更衣,同一幹宮人一道匆匆前往永和宮。
永和宮外不知何時跪了一大片人,一個個如喪考妣麵色蒼白,明明人來人往,整個皇宮卻寂靜得可怕。
他被抱進永和宮時太子,也就是後來的賢明帝也在,他去的時候太子剛好往懷裏塞了東西。
病得皮包骨的父皇招手讓他去他床前,他聽了,去床榻前握住了父皇的手。
太子見父皇與他有話說,便起身要走,父皇讓其留下,然後屏退了屋裏的其他人。
“知道你皇爺爺留本王與先帝說了什麽嗎?”夙珝問,神情淡淡的,眼底是微不可查的嘲諷。
夙承勳知道,他眼裏的諷刺並非針對賢宗帝,而是先帝,他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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