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幽之境篇:忘了些事
禮王妃也是不懂,“怎麽了怎麽了?怎麽又哭了?啊?”
夙嘉狂搖頭,說了聲去睡了轉身就跑沒影兒了,禮王妃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摸著。
夙嘉剛走,禮王就從外麵回來,見自家愛妻站在門口一臉複雜,納悶道“出什麽事了?”
問她?
她也想知道啊。
無奈,禮王妃就隻能把夙嘉讓她盡快給楚胤物色姑娘的事給禮王大致說了說,末了也挺納悶。
“我當他是開竅了,結果敢情是替人家張羅,今晚晚宴時不都還挺好的麽?怎麽突然就想起這事兒了?你是沒看到,哭得那叫一個厲害。”
禮王一聽“哭”就眉頭打結,“都多大了怎麽還那麽愛哭,珩兒都比他來得穩重。”
月珩,夙嘉在幽之境的親弟弟,剛滿兩歲,化形都還不怎麽會。
早年禮王夫婦二人一直沒要第二個,他們不放心夙嘉在外麵。
再者那會兒君曜方從先代國師手中接下國師的位置,對月靈王的事不甚了解。
先代國師也沒跟君曜詳說,隻道他們的王會去曆劫。
所以在覺察到雪姝的異常身份前,連君曜都以為夙珝去大賢是真去曆劫,順道完成厲天降下的任務。
自家孩子奉神王之命去輔助王上曆劫,萬一牽涉到性命安危可怎麽辦?
在這樣的擔憂下,夫妻二人從未想過生第二個。
直到四年前經國師召見,他們才知他們的王四千多年來從未變過,他們的王也終於能出現在人前了,夫妻二人才算徹底放下心來。
月珩,便是在這之後有的。
禮王見愛妻歎氣,跟著歎了一聲,過去摟著她的肩往他們院裏走,“行了,都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人已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便是最好的。”
禮王妃朝夙嘉住的院落方向望去,感慨笑道“是,都過去了。”
夙嘉的院裏。
小榮子有些無措地站在屋裏,看著回來後就趴在床上不發一語的人幹著急,“小主子,時辰真不早了,您便是不睡,也總得洗漱不是?”
這水都熱了一遍又一遍了,就是發揮不了它的作用啊。
夙嘉從外麵回來就沒哭了,但情緒也沒好轉。
他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牆上的影子。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正就這麽盯著,無論小榮子說什麽,他充耳不聞。
小榮子又跟著勸了幾句,人依舊一動不動的。
小榮子無方,回頭給了端著水進來的小宮女一個眼神後便退出了房間。
一盞茶時辰後,小榮子來到楚胤所在的院落,跟守在院外的人招呼道“楚先生睡下了嗎?”
那人搖了搖頭,“好像沒有。”
小榮子聞言伸長脖子朝院兒裏看了看,“我去瞧瞧。”
都是禮王宮的人,那人倒也沒攔他。
小榮子暢通無阻地來到楚胤的臥房外,屋中燭火還亮著,裏麵的人正好起身,雪鬆般挺拔的身影剛好投在窗戶上。
小榮子給守在台階下的人小聲招呼了一聲,那人便去敲門。
“篤篤”
微沉的敲門聲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清晰無比,緊接著屋裏便傳來男人溫和低沉的聲音,“進來。”
小榮子應聲進去。
楚胤已經洗漱完畢,正披著外衣坐榻上看書,方才起身就是去拿書的。
他端端坐在那,背脊挺直,溫和明亮的燭光映在他俊朗的臉上,清雋的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疏離,俊眉下的黑眸宛如古井。
楚胤抬眼,見是小榮子,眉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繼而勾起一個疏離而不失禮貌的笑,“怎麽了?”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小榮子知道這是位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卻待人冷淡的主兒。
再者又是他們家小主子帶回來的貴客,小榮子不敢怠慢,上前先行了一禮才將夙嘉晚上的情況告訴楚胤。
末了臉上有些難為情,“所以,不知楚先生可否去看看我們家小主子?”
楚胤在聽說夙嘉回來後一直在哭時平靜的眸底閃過一絲波瀾,很快又被他遮掩了下去。
片刻沉默後,他溫和地笑了笑,並未放下手中書卷。
“倒也不必,他向來如此,遇上想不明白的事容易鑽牛角尖,卻也不過一時之事,一會兒困倦了他自己就睡了,不需得人勸。”
小榮子以為,就他這一整日的觀察,這位楚先生同他們家小主子真可謂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若真聽說了他家小主子遇上難事兒想不明白,那是定會去安慰的。
結果這倒是讓他沒料到。
畢竟人和他們家小主子也才回來一天,小榮子對二人的相處到底是不了解的,也不好多說,笑著應了兩聲後就回去了。
小榮子一走,屋裏立時恢複了之前的安靜。
小案上燭火燃得正好,火苗輕輕晃動,兩滴蜂黃色的燭油順著蠟燭上那道小小的缺口流下來。
楚胤盯著那兩滴燭油,看著它們順著流下來,最後在燭台上凝結,像結冰的眼淚珠子。
楚胤有些許恍惚。
莫名的,那兩滴燭油像真變成了燭油似的,而眼前的燭火中則出現了那張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臉。
“啪”
輕微響動,不知是燒到了蜂蠟裏的什麽,爆開了。
楚胤一驚,恍惚回神,手中的書跟著掉在小案上,徹底打破了這屋裏的靜默。
楚胤垂眸看了落在小案上的書一眼,又看了看那兩滴燭油,莫名生起一股無力感。
無奈地笑了笑,他索性也不看書了,吹滅了燈燭披著衣裳來到床榻前,褪了鞋子上了床。
他不能總把夙嘉當孩子,自然就不能總在他有事時出現,他應該給他獨立思考的時間。
畢竟,他也不會一直住在這王城。
楚胤褪去外衣躺下,輕柔的蠶絲軟被很柔軟,蓋著也很暖。
楚胤盯著從窗戶縫隙中滲進來的那一點點光,心想著自己這算不算背井離鄉。
按人類的正常壽限,他應該過不了幾年就會迎來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會跟尋常人一樣經曆正常的生老病死。
像他爹跟娘一樣。
從前未有實感,總覺得長壽隻是一個概念,即便有想過眼前的變遷,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想象。
可如今,他好像體會到了。
他們臨走時的大賢已不是多年前的那個大賢,秦宵與賢昌帝的事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人活得久了,從前留存於腦子裏的記憶便越漸模糊了。
他好像,忘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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