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商玉來了
回去的路上九妹看著窗外沉思,剛才從陸定海嘴裏聽到真相時太震撼,以至於沒有仔細分析邏輯,此刻安靜下來,她要好好想想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王康禮去看望母親,九妹借口身子乏累回了屋,拿出紙筆重新書寫關係圖。
她不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小姐,也不是小黑屋裏長大的變態女孩,她要用成年人的理智去分析,去印證。
還有一點,她要見衛宗南。
之後幾日,王康禮似乎是在忙些什麽,常常不見人影,九妹給衛家打電話,可是一直接不通。
終於,在焦急等待中尋到了機會。
那天,王老爺帶著夫人外出參加壽宴,王康禮照舊失蹤。時機難得,九妹叫了一輛黃包車趕去衛家。
城郊稍遠些,多給幾毛錢算作小費。
衛宅是孤立的二層小樓,在鬱鬱蔥蔥的田地裏甚為惹眼,還未走到跟前便看到門上掛著白幡。
白幡,示意家中近期有喪事。
拉車小哥說有規矩,生人不進喪門,隔著路口將九妹放下,要她自己走過去。
女人呆愣著下了車,雙腿如灌鉛一般沉重。
她不敢想,這白幡是誰的。
衛昭?
何曉蝶?
還是衛宗南?
遂安慰自己,或許隻是哪個年紀大了的傭人。
敲門,等待,時間仿佛慢了幾倍速,良久才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人是何曉蝶,一身素淡旗袍,耳旁帶著白紙花。
“小九?你怎麽會來?”
“我來找衛宗南,他人呢?回來了嗎?”她刻意不提白幡,用最平常的口吻詢問。
“宗南他……”何曉蝶還未說完,衛昭突然出現,插話道:“宗南不會回來了。”
她覺得有些冷,否則怎麽會手腳冰涼,怎麽會如墜冰窟。
鼻頭發酸,喉嚨微顫,眼淚也不合時宜地湧出來,她有很多話想問,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衛昭關上門,歎著語氣說:“宗南在戰場上中了埋伏,被山匪殺了,屍骨全無。”
最後四個字是想讓她死心,沒想到她眼中放出精光,歡欣問道:“那就是說沒人看到他的屍體,對嗎?沒人肯定他死了,對嗎?他是男主角,有光環加身,怎麽可能輕易死掉?對!一定沒死!一定沒死……”
何曉蝶忍不住抱上她,邊哭邊解釋:“小九,我們也希望他活著,可是……戰士們在匪寨裏找到了他的右臂,匪首供認已經將宗南剁屍,丟下山崖喂狼了。”
“我不信!隻要沒看到他的屍體,我不信!”
衛昭長歎一聲,領著九妹走去衛宗南的房間,那裏一切如舊,隻是書桌上放著一隻散發腐臭的木盒。
他沒讓大肚子的何曉蝶進去,和九妹兩個人走上前,輕輕打開木盒。
半截手臂,半截枯骨,手腕處整齊的切口。
她心裏的那束光,隻剩下這些了。
腦海裏的畫麵還停留在親吻這處切口時,衛宗南自卑地問她:“小九,我一直不敢問,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無關利用的喜歡?”
她回答:“我很喜歡你,男女之喜,情愛之歡。”
明明隻過了一個秋天,她便與喜歡之人陰陽兩隔。
明明還未入冬,卻已寒得如此透骨。
或許現在追究是誰殺了商維安已經毫無意義,嫌疑人死了,還要追究嗎?
女人伸手去觸碰斷臂,冰冷的,僵硬的,感受不到任何氣息,她擦掉眼淚,重新將盒子蓋上,落下深情一吻。
“衛昭,你有他的照片嗎?”
“我們都是粗人,沒有去過照相館,我記得他去南京領功時上過報紙,家裏好像存了一份。”
“麻煩你幫我找找。”
“唉,好吧,你等等。”
不一會兒,衛昭拿來一份多年前的舊報紙,頁麵已經發黃,紙張塌軟,半幅版麵的大合照印刷拙劣,隻能勉強認出模樣。
衛宗南個子高,站在毫不起眼的最後一排,將將露出一個腦袋,若非親近之人,怕是認不出來。
“可能南京那邊有原版照片。”衛昭安慰她。
“不用了,這個也挺好的,起碼……看不到他的傷。”
女人把報紙上那顆小小的腦袋剪下來,放在項鏈後蓋裏,大小適中,像是特地為他空出來的位置。
黃包車還在路口等著,她告別閨蜜,腳步更加沉重地離開。
路邊的田地已經荒涼,冬天要來了……
*
接下來的日子有些混亂,九妹時常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中。
有時午睡醒來看到昏暗的天空,以為是清晨;
有時半夜驚醒,以為該吃午飯;
腦袋一團亂麻,看著自己寫的關係圖頭痛欲裂,唯有看到項鏈裏的黑白頭像,才能安心片刻。
王家老爺夫人不再給她好臉色,王康禮也許久未歸,家丁仆人、丫鬟婆子一個個被調走,隻剩她一個人住在空曠的別院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天夜裏,外麵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她走出房門,入目之處是一片雪白。
無人打掃的院子被這雪白厚厚覆蓋,沒有半點玷汙。
“衛宗南,上海的冬天也會下雪嗎……”
喃喃自語,無人回應。
她在屋簷下看了整夜,手腳木然,身子哆嗦,卻還是不願回去,隻想把自己與這雪融為一體,再也不醒來。
陽光出現的時候,兩個家丁跑來院中掃雪,由院門到房門,掃出一條小道。
她轉身回屋,心裏並無半點波瀾。
有些時候,人不找麻煩,麻煩是會找上門的。
比如現在,此時此刻,商玉穿著昂貴的裘皮大衣出現了。
“表姐,幾個月不見,我可真是想你啊。”商玉還未滿十六,說話的語氣卻像足了風塵女子的虛偽。
“你找我有事?”九妹半抬著眼眸詢問。
“是啊,估計沒人告訴你,我現在是王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康禮說了,我為妻你為妾。”
“我竟不知道府裏何時辦的喜事,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成了下堂婦?”
商玉輕咳一聲喚來丫鬟,十分自然地讓丫鬟趴在地上躬起腰,穩穩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