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斬草要除根
裏正認為高山不足懼,當然不隻是從年齡上判斷的,還有衣著穿戴,高山的衣服樣式雖然沒見過,但也不過是棉布的,從頭到腳更是半點佩飾沒有。
遂不再關注他,轉回頭來,語氣越發強硬,“東子,你不用煽動這些叔伯們的情緒,事實擺在眼前,你強辯也無用。”
“我是先跟你家透了話的吧?說要給我兒子提親,你家裏沒人拒絕我,這是事實吧?”
“那日我婆娘是請了宋媒婆去提親的,那可是十裏八村最有名的媒婆,也是最貴的媒婆,可見我們家是誠心求娶小香的,可有半點怠慢?”
“當天聘禮也一起送到了,我兒子的八字帖子也留下了,你們家再說不成,那就是明著想要悔婚,這也是全村有目共睹的吧?”
“你也別說我們家不講理,婚事講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家所有的禮數都到了,你家現在又是悔婚又是逃婚的,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裏正凜然正氣,言之鑿鑿,事情讓他這麽一說,好像道理全占在他那一邊了,東子氣得滿臉通紅,高聲爭辯道——
“對,你是來我們家提過婚事,可你當時並沒有說是給你家老.二提的親,你家老大還沒定親呢,擱誰能想到你提的不是老大?”
“至於聘禮和八字,都是你們硬留在我們家的,還威脅我爹不許還回去,否則就不給我家開墾的那幾畝荒地落戶,這是事實吧,你可敢承認?”
來幫忙的鄉親們,聽到兩人各說各的理,也覺得事有蹊蹺了,按常理說,吳家確實不像是賣女求榮的人家,可裏正也不是欺男霸女的品性啊。
當初裏正往吳二貴家送聘禮,他們都是親眼見了的,可進了吳家的屋子,屋裏又發生了什麽,就不是他們曉得的了。
裏正倒是不慌不忙,“東子,雖然這話我應該對你爹娘說,做為一個長輩,我跟你一個小孩子說不著……”
“可你既然站出來了,拿出了頂門立戶的架勢,那我就跟你說道說道,也讓你心服口服。”
“你質問我提親時沒有說清楚是給哪個兒子提的親,你們家當時可有人多問我一句?可見你們一家人對小香也沒有多重視。”
“你說我家的聘禮是強留下的,可我們走了之後,有人攔著你們不許往我家抬了嗎?沒有吧?”
“果然,一家子貪婪之人,一邊舍不得嫁女兒,一邊又舍不得好東西,還敢問我臉呢,我倒想問你一句,臉呢?”
東子真是讓裏正給氣壞了,“是你婆娘臨走時拿話嚇唬我爹娘,我爹娘才沒敢把東西抬回去的。”
裏正聽到這話就笑出了聲,“是啊,沒膽子把東西抬回去,卻有膽子悔婚,這話說出來,你問問鄉親們,有人信不?”
東子這時真是後悔萬分,當日他就讓爹娘把聘禮給裏正家抬回去,可爹娘都擔心惹毛了裏正,想要商量出個兩全之策。
結果呢,那時的猶猶豫豫,現在成了別人攥在手裏的把柄了吧?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東子在最殘酷的現實中,用最殘忍的方式,了解了這句話的真諦,並深深地刻在了骨子裏。
看到東子一家回不上話來了,裏正十分滿意,覺得自己掌握了全部主動權,看吳家人的眼光越發的鄙夷和不屑。
“看吧,道理就在我們家這邊,你們悔婚在前,逃跑在後,還想拿著我們家給的聘禮,出去過好日子,真當我們家好欺負呢?”
說著一揮手,“鄉親們,上車給我搜,搜到了聘禮咱們就去衙門告狀,看看衙門是站在哪一邊兒的?”
一說到衙門,吳家爹爹明顯就慫了,他原本挺直了脊背,站在兒子身後給兒子壯膽撐腰,此時完全塌了下去,臉色煞白,半點血色也不剩。
東子卻依然不肯屈服,牛車也就那麽大一塊地方,堆著的行李包裹一目了然,裏正要翻聘禮,主要目的是想要下吳家的臉麵呢。
“車上都是我們一家人的行李,我們沒心占你家的聘禮,東西全在屋裏擱著呢,我還特意給你留了條子,你沒機會送我們一家去衙門。”
聽到東子說留了條子,裏正的心裏一動,忍不住又朝高山看了一眼,這年月,整個村子也沒幾個識字的人,筆墨紙硯更是稀罕物。
見高山仍然沒有半點開口相幫的意思,看來是他想多了,這人恐怕隻是吳二貴請來運東西的牛車主人,裏正心裏的那點疑惑再次放下了。
“是嗎?果真如你所說,一件也沒有帶走?”裏正冷笑一聲,朝身後的一個小夥子招了招手,“你領人去把聘禮抬出來。”
小夥子歉意地看了東子一眼,眼裏閃過了一絲猶豫,頓了一下,才猛地低下頭,領著幾個青年進了吳家的門。
丁小白推了東子一把,讓他跟上,東子這才反應過來,娘親和妹妹還在屋裏躲著呢。
趕緊著快走了幾步,東子跟上了前邊的幾個年輕人,都是平日裏相熟,幾人不由得都有點尷尬,看都不敢看東子一眼。
東子也不理他們,徑直到了屋門前,抬手拍門,“娘,娘,你把門開一下,裏正讓人來抬聘禮了。”
東子娘聽到是兒子的聲音,趕緊囑咐著女兒把東屋的門拴好,自己快步出來打開了房門。
東子把人領進了西屋,指了聘禮的位子給他們,自己則多留了個心眼兒,把那張留好地條子舉給了裏正家的大兒子看,然後就拿在了自己手裏。
大概是有些心裏愧疚,裏正家的大兒子並沒有阻止他收起字條,隻是沉默不語地帶著幾個年輕人,把聘禮箱子抬出了院門。
四箱聘禮擺在了大家麵前,雖然裝得都不太滿實,但在農村的婚嫁求娶裏,這樣的聘禮也算是高規格的了。
“諸位鄉親們看看,這就是我們家的誠意,我們家是誠心誠意聘吳二貴的閨女當兒媳婦的,是他們家不知好歹,拿了好處又想悔婚。”
東子強壓住揍人的衝動,捏緊了拳頭道,“什麽叫我們家不知好歹,我們沒拿你家半點好處,東西全在這兒呢,我家也沒悔婚,當初就沒答應。”
裏正也終於失去了耐心,“誰能證明呢?你家想逃走是事實,聘禮也是從你們家抬出來的,大家都見著了,隻不過你們還沒來得及抬上車罷了。”
說完喊了左右的人,“大家都看到了吧,不是我心狠,是吳家太不識抬舉了,我也不能心太軟,不然以後都當我們家好欺負呢。”
“辛苦大家夥兒,咱也別在這兒磨嘰了,既然吳家不肯嫁女,那就抬了聘禮去衙門,咱們去衙門讓官爺給評評理,到底是我錯還是他們吳家錯?”
跟著兒子一起出來看情況的東子娘,聽到這話差點暈過去,怎麽還沒說幾句話,就要上公堂了呢?那哪兒是講理的地方啊。
抖抖擻擻地拉住自家丈夫,顫著聲音道,“東子爹,衙門可不是咱們老百姓能去的,裏正跟衙門口常有來往,去了咱一家四口哪還有活頭啊?”
看到吳二貴一家被嚇得慌亂無惜,裏正的脖子都梗得直了,提一句衙門就怕了,還敢想跟自己較勁,一家子窩囊廢。
丁小白看了這一通的熱鬧,這時候才算是站了出來,雙手用力拍了兩巴掌,讓鄉親們安靜。
“裏正既然說去見官,那咱們就去見見,衙門是說理的地方,咱心裏不虧就沒啥可怕的。”
東子娘哪敢聽丁小白的,衙門就不是替老百姓說理的地方,聽說進去就是一頓殺威棒,死不了才能接著打官司,那進去了還能出得來?
“姑娘,姑娘,算我求求您了,這時候您就別跟著添亂了,進了衙門哪有我們一家的好啊……”
東子娘已經完全被嚇住了,民不與官鬥,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也不管已經圍了裏三圈外三圈的鄉親,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看她這陣勢,一時半會兒的是收不住了,丁小白無奈地撫了撫額,隻好轉頭看向東子爺倆。
“吳大伯,東子哥,你們相信我嗎?我答應了接你們走就會護著你們的,你們可還相信?”
東子爹一時不知道該咋回答,東子卻已經搶先一步應下了,“丁姑娘,我們信你,你說咋辦就咋辦。”
就算丁姑娘真幫不了自己,東子也不願意在裏正的麵前屈服,大不了全家一起死,自己變成鬼也不會讓裏正一家好過的。
看著東子眼裏凶猛憤怒的目光,裏正的心裏忍不住抖了一下,看來,事情不解決幹淨,這是要留後患啊。
他心思急轉,想著到了衙門,一定要讓衙門想辦法判了吳家人的大獄,隻留下吳家那丫頭即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而站在他身後的大兒子,卻是目露愕然,跟著滿麵愧疚,他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朋友,可事關自己的弟弟,他又不能不聽自家爹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