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1章、萬里緝兇
當年憑藉敏銳的嗅覺搶在方晟動手之前果斷逃亡,厲劍鋒在某些人協助下萬里漂泊來到倫敦后,經過多年實踐和探索逐漸形成相對成熟的贗品交易商業模式,主要分為兩類:
一是殺熟。通過國內龐大商業網路搜集的信息,厲劍鋒有意識參加一些商會活動、酒會結識內地過來的「羊牯」,其標準是有錢、好擺譜、喜歡用古玩附庸風雅卻對古玩常識一竅不通;
二是殺內地遊客。通常生意模式是,晚上滿載內地遊客的旅遊大巴悄然停到伯靈頓市場街燈光暗淡處,遊客們象趕鴨子似的被催促著魚貫而入厲劍鋒的古玩店——
為什麼一定選擇在晚上?這是有講究的。
一方面歐洲人做生意如同內地公務員上班,下班時間一到就打烊,絕少晚上營業,因此這個時間點把內地遊客帶過來除了到厲劍鋒的古玩店,其它沒處逛。
另一方面精心設置燈光的顏色、角度、投影等等,能夠最大限度顯示贗品的妙處卻掩飾缺陷和破綻,加之時間倉促,遊客一時半會兒分辨不出來。
每逢這個時候出於謹慎,厲劍鋒都不露面而在三樓遙控指揮,全程由打工的國內大學生在店裡周旋,畢竟人多眼雜,萬一有在順壩呆過的,或留意過通緝令的那就糟了。
還有位群眾演員:白髮蒼蒼、坐在輪椅上且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英國老頭,關於他的故事導遊早在旅遊大巴上就繪聲繪色講過,什麼其家族參與過八國聯軍,什麼圓明園寶貝,什麼***間流出等等。
群眾演員按出場次數給錢,倒下一個再換一個,資源很充足。
古玩定位非常符合遊客們的購買心理和習慣,幾乎都是小件:貴妃娘娘用過的耳墜、安得海給慈禧搔癢的玉如意、皇后的頭飾胸花手鏈戒指、御書房裡的文房四寶、乾隆的田黃御印、康熙的犀角杯、雍正的紫砂壺……
價格定位也很親民,不是高得讓人望而生畏,通常在五千到十萬之間,屬於那種乍一聽掂掂有點重,咬咬牙也能接受的區間。
話說大老遠跑到歐洲不就是來花錢的嗎?
何況從旅遊團上車伊始,導遊就一直給所有人洗腦:歐洲、英國、倫敦絕對沒有假貨,這兒的市場賣假貨將付出高昂的代價、受到法律嚴厲制裁,包括古玩珠寶!
奧妙在哪兒呢?
厲劍鋒在當地市場管理部門註冊登記的經營類別叫做:ArtGallery,中文意思是藝術走廊,跟古玩店沒半毛錢關係。
平均下來每周都有兩三輛旅遊大巴載客過來,源源不斷的「羊牯」們有如過江之鯽,買走的「皇室珍寶」別說八國聯軍,八十國聯軍搶十回都不止。
貨源從哪兒來?答案是,晉西造!
厲劍鋒的古玩店白天是開給老外看的,表現自己是守法的好公民,淡定的小商人;發財總在天黑之後,大刀砍向同胞們的腰包。
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人身安全隔三岔五還有大把銀子入賬,這樣的日子按說很愜意,很安逸,卻不是厲劍鋒想要的。
棲身於倫敦伯靈頓市場街,身不由己干坑同胞的買賣,既出於安身保命需要,也執著地等著對方履行承諾!
時光回溯到近十多年前,當時厲劍鋒在順壩官場實際執掌大權,又是暗黑勢力的代言人,橫跨黑白兩道可謂意氣風生。
這時晉西造假集團的人尋上門來,想以成本價從順壩某礦購入某種稀有金屬——它屬於戰略後備物資,受到國家管控,若無當地主要領導批條別說成本價就是雙倍、三倍價格也買不到。
但那種稀有金屬卻是造假的必備材料,有了它便能做出惟妙惟肖的真品效果。
雖說同為道上的人,厲劍鋒沒必要為點蠅頭小利冒險,當下都沒見面直接叫秘書把人打發走了。
幾天後唐巧親自來到順壩,其時她已是沈家兒媳、古玩協會秘書長、唐家實際掌舵人,身份非同小可。
不看僧面看佛面,沒費周折厲劍鋒便應了下來,後來隨著合作的深入,他漸漸上了賊船也成為晉西造假產業鏈的重要環節。
再後來方晟強力打黑,厲劍鋒高明之處就是比其他人多條退路,在唐巧長袖善舞的協助下逃出國門隱居倫敦。
出逃前唐巧與厲劍鋒有個約定:到倫敦幫我打理段時間生意,等時機成熟讓你回國頤養天年。
親不親家鄉水啊,以厲劍鋒的年齡和心境,真是一刻都不想在倫敦呆下去,可唐巧的承諾並沒有具體期限,每次問起總說時機還沒成熟,一耽擱就是十多年!
一個慵懶而無趣的黃昏。
不知為何厲劍鋒有點心神不定,獨自坐在店裡做什麼都不順心:燒開水燙了手,泡茶失了準頭水漫櫃檯,拿毛巾擦拭時又把茶盅打翻了……
查看日程,今天沒啥大事,晚上八點接待來自臨海的商務旅遊團,據稱裡面大半是商會成員的家屬子女,個個腰纏萬貫的主兒,上線的意思是刀可以磨得更快些!
刀快與不快,就在標牌價上做文章,來之前導遊會叮囑遊客們歐洲所有商店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沒有討價還價的說法,頂多達到一定數量打個折扣。
所以對厲劍鋒而言,工作量就是換一套價目表,然後整個晚上坐在三樓盯著監視器,很簡單。
很多時候,他經常在監視器前走神,恍惚間回到方晟主正下的刀光劍影的順壩。
十多年了無數個夜晚他也在反思,在檢討,在拷問自己的靈魂:
如果處理得更高明些,應變得更敏捷些,策劃得更周密些,我能不能打敗方晟?
有時覺得能,因為數次暗殺、伏擊都在緊要關頭功虧一簣,在厲劍鋒看來純屬運氣,那陣子自己太背了,幹啥事都不行。
有時又覺得不能。方晟調離順壩后,厲劍鋒一直在關注他的動向,紅河、銀山、鄞峽、潤澤、百鐵、渚泉……
每當方晟升一個台階,厲劍鋒的心就顫抖一下,也不完全是憤怒嫉妒,隱約間有種……怎麼說呢,可能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吧:
栽在這種厲害角色手下,我厲劍鋒輸得不冤!
換位思考,當年自己強煞了又如何?在順壩算是頂著天了,也就巴掌大的小縣城,如今人家出息了當上申長了,自己還貓在異國它鄉小店裡賣贗品。
晚上八點零七分,來自臨海的號稱豪華商務旅遊團抵達小店,人數不多就16位,看氣質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主兒。
很好,又是一個豐收的夜晚。按照創業伊始與唐家的約定,每單厲劍鋒拿三成,導遊兩成,剩下五成交由唐家統籌分配給產業鏈的各個環節。
錢,對厲劍鋒來說真是只是個符號,十多年前剛到倫敦時就算躺在公寓里怎麼都不幹也夠用。
他想的是回國,呼吸家鄉的空氣,喝家鄉的水,條件差點兒都無所謂……
就這樣心不在焉盯著監視器胡思亂想,好不容易捱到遊客們又象被趕鴨子似驅上了車,臨出門時導遊沖攝像頭會意一笑,勾出OK的手勢。
之後打短工的大學生手腳麻利地收拾完畢,熄燈、關門、發動車子回家,整個小店陷入黑暗和寂靜之中。
厲劍鋒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披上外套,趿著拖鞋從三樓下去,腦子裡盤算自己夾在貨架里的私貨有沒有出手,那個不用入大賬的;上周兩件明顯瑕疵的本該退回,結果被個超級「羊牯」看中了非要買,怎麼分成要跟唐家單獨商量……
二樓到一樓拐彎的夜燈是自動感應的,趁著微弱的夜光來到一樓店鋪,信手按下樓梯旁邊的電燈開關,「啪——」
居然沒反應。
就在厲劍鋒生出警兆,腦中浮出「不好」兩個字的同時,一股大力將他撲倒在地!
厲劍鋒也是身材魁梧、體格健壯的漢子,這些年躲在倫敦其它事不敢做,運動倒是常練不輟,防身套路也學了不少。當下聳肩、扭胯、彈背、閃腰,雙臂蓄力準備全力反撲,同時扯開嗓子要大吼報警。
對方只做了一件事:手掌不輕不重拍在他後腦勺上,「轟」,厲劍鋒只覺得嘴裡一甜、兩眼一黑,什麼動作都來不及做便昏死過去!
十分鐘后魚小婷在古玩店門前貼了告示「停業十天」,隨即開車駛出伯靈頓市場街時,兩側路燈一盞都不亮;再開到十字路,紅綠燈也很詭異地發生故障,她開著低調的商務風格小汽車箭一般穿過夜幕下的倫敦,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途中厲劍鋒醒過兩次,感覺自己被悶在結實粗厚的袋子里,嘴裡塞著麻核稍稍一動劇痛難忍,手腳被縛動彈不得。從顛簸震動的情況看,自己應該位於汽車後備廂,正飛速開往某個地方!
綁架者是誰?現在去哪兒?
彷彿察覺到後備廂狀況,每當厲劍鋒蘇醒沒多會兒腦筋才活絡六七分,車子便停住。然後在漆黑一團的情況有人揪住他的頭髮,讓他用吸管喝點水——或是營養液,或還滲合了麻醉劑等,反正不到一分鐘他又昏睡過去。
恍惚間不知過了多少天,突然間有個白天麻袋口被解開,刺眼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暈眩、飢餓、虛弱使他奄奄一息,緊閉雙眼無力地問:
「這……在哪兒?」
一個清亮的聲音答道:「中國!」
咦,好熟悉的聲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