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4章 三重困難
針對當前工作,白鈺以情況不熟為由沒有過多展開,只提了三點要求:
一是各條線做好港口改制的配合工作,勛城港體量大、牽涉範圍廣、橫向縱向關係到十多個產業和數百個上千個關聯企業,要在樓遙主牽頭下舉全市之力確保改製成功。
二是陳理華牽頭,樓遙負責、具體梅芳容主抓的國有土地期滿續約收費論證工作,白鈺說不要含糊其辭,我需要看到明明白白的表述,第一收不收;第二收多少;第三怎麼收。可以有多種方案,但不能加若干前提條件,「如果」、「假設」、「不排除」等等一概免談。
三是關於城中村整治與清理,白鈺強調「我沒說一定拆遷但不排除拆遷」,安排霍忠和邢成順兩位副市長協同調研,把勛城城區範圍內75個城中村分為五大類——擬全部拆遷、擬局部拆遷、擬整治優化、擬清理改造、擬全部凍結。每個大類不得少於10個,先從面上做個大致篩選。
副市長聽了個個蹙眉嘖嘴,面有難色。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都猜到白鈺會從哪些方面著手——換自己當市長也如此,官場嘛做來做去無非這些套路,不可能超出既定範疇。
但白鈺對工作作出具體要求,好像老師布置作業似的令副市長們頗為不自在,均想誰主管誰負責,具體尺度應該由我們把握才對啊。
白鈺假裝沒看見,緊接著與秘書長彭軍湖敲定明天行程,然後示意樓遙留下其他人散會。
「有緣千里來相會,上次相聚時萬萬沒想到老兄跑到勛城來搭班子。」等所有人都離開后白鈺展顏笑道。
樓遙苦澀一笑:「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我也沒料到這一步,今後還請白市長多加關心照顧。」
白鈺道:「樓兄說這話生分了,枉咱倆相識一場!現在做領導都如履薄冰,哪個敢說自己沒有跌跟斗的時候?不談誰關照誰,共同盡心儘力把工作做好就行。」
「那是那是,」樓遙道,「組織上是給我機會,我也不能錯失機會,我要比領導同事付出十二分努力才行。」
到底當過市委書計,樓遙把俞晨傑和白鈺的心理摸得透透的,即剛開始不在於你做得好不好,而是態度好不好,如果流露出沮喪、消極、懈怠情緒,無助於他倆即將在勛城掀起的大動作,無疑將被擯棄於決策圈外。
「晨傑看好你過去主管港口事務的經歷,這次勛城港改制是重中之重的工作,」白鈺半隱半露道,沒明說俞晨傑點名讓他負責但話音里意思很明顯,「勛城港已經拖了全省港口改制的後腿,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罪加一等,但壓力大家一起頂,不可能讓你樓兄獨自背鍋!」
白鈺親切地說,「關於港口改制我在湎瀧也積累了些心得,遇到困難共同想辦法吧,沒關係;還有就是國有土地續期付費工作,雖然讓陳市長牽頭、梅市長具體負責,其實之前勛城已經探索了一年半仍無頭緒,所以主要希望還在你這邊……」
樓遙點點頭道:「可能白市長也知道,我在東南那邊曾經以區縣為單位探索過國有土地續約收費,兩個方案都秉承不與民爭利原則,還是遭到各方反對後來被叫停……此項工作我起碼能保證少走彎路,至於效果,現在誰也不敢說。」
「改革先鋒只有挨罵,不會有任何褒獎,我在湎瀧主導港口改制就深刻意識到這一點,」白鈺苦笑道,「但不能因此裹足不行啊,時不待我,總之請樓兄多挑重擔,多辛苦些。」
結束與樓遙的談話,剛坐下來想看會兒文件,秘書長彭軍湖匆匆跑進來道:
「白市長,港口幾百名退休工人到省府大院門口*,伍省長親自打電話要求市正府立即把人帶回港口,不得延誤!好像今晚京都有領導過來,伍省長擔心關鍵時候掉鏈子……」
勛城港管委會書計胡銘被捕后一直沒委派新領導,加上改制鬧得沸沸揚揚,群龍無首,出這種事找港口沒用,只能勒令市正府出面。
眼下市正府最熟悉情況的要數陳理華,卻又超期服役怕他出工不出力;其他副市長這當兒份量不夠,數來數去任務砸到白鈺手裡了。
此時根本沒有退縮的餘地,白鈺略加沉吟道:
「通知陳市長、樓市長、梅市長還有港務、信訪、國資、財正等相關部門負責人一起去,公安和附近醫院做好策應防止發生衝突,十分鐘內必須趕到省府大門前會合!我們先去。」
下樓時遠遠看到樓遙和梅芳容已站在院里等待,陳理華則已在下班的路上接到電話答應調轉方向。
**很有技巧地站得稍遠些,又恰好在市領導們視線範圍,也想跟著過去。但白鈺由始至終沒看她一眼,只得悻悻止步。
在商務大巴上,彭軍湖簡要介紹了上訪*的幾百名港口退休工人情況:
他們屬於最麻煩的「三結合」困難戶,去年開始爆發,屢鬧屢不絕,成為從省里到市裡頭疼萬分的老大難。
「三結合」分別是港口改制後退休工人掛靠問題;港口漁村被列入城中村面臨拆遷問題;漁村小產權國有土地續約收費問題。
勛城面臨的三大難題,居然集中體現在這幾百名退休工人身上,怪不得省市兩級一直棘手卻一直拿不出解決方案。
「城中村、國有土地續約收費要等市裡出正策,退休掛靠為什麼成為問題?」白鈺不解地問,「按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原則,改制前辦理退休手續的原有福利待遇不變,改制後退休的按企業標準執行,可能心理不平衡反而是今年退休工人吧?」
梅芳容解釋道:「情況是這樣的白市長,以前港口退休按國企標準計算其實與在職時的收入落差比較大,每年港口都會補貼三到五萬元不等;改制后純企業化經營,港口集團跟退休工人已沒了關係自然不可能繼續補貼,他們鬧的這個。」
「大鍋飯吃慣了!」樓遙一言蔽之。
彭軍湖委婉地說:「一方面收入明顯少了——不能不承認每年多幾萬元對一個家庭還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城中村面臨拆遷、國有土地續約要收費,負擔明顯加重,這是矛盾和不安堆積到一定程度的發泄,樓市長。」
話語間持同情態度。
樓遙「嗯」了一聲沒再多說,梅芳容則溫婉地反駁道:
「但也不能對正府漫天要價呀,全省不止勛城港一個港口,其它港退休工人都在看著呢。」
彭軍湖道:「不算漫天要價,上訪的家家都有實際困難。」
看得出來自恃資格老的秘書長並沒把年輕漂亮的市長助理放在眼裡,事實也是,市長助理做的是協助管理的事務,很多工作需要秘書長出面,可以說在勛城這樣規模的市府機關里離開他寸步難行。
市直機關、下轄區直機關不用多說,向來看菜吃飯;就是市正府辦裡面十多個處室,都緊跟主管副市長,其他副市長若跑過來指手劃腳(通常不會發生)或提什麼要求,一概置之不理。
梅芳容這個市長助理就需要不時跨處室協調工作,處長們都不甩怎麼辦?就得賠著笑臉請彭軍湖打電話。
機關難混啊。
有警車開道,商務大巴很快開到省府大院,還好上訪者堵的不是正門——正門外面有兩層拒馬無法靠近,而且警車常駐兩側一有風吹草動就採取果斷措施。幾百號人把省府大院幹部員工正常上下班的東門堵得嚴嚴實實,更讓人心堵的是,其中還有坐在輪椅上的,躺在擔架上的,以及倚在牆腳下吊著藥瓶又咳又喘的病號。
東門前街道已被坐了一地的上訪者截斷,所有車輛全都繞行;外圍站了很多瞧熱鬧的、唯恐天下不亂的,都舉著手機拍攝,其中自然少不了聞風而動的外媒記者。
麻煩就在這裡,不能動硬的否則不出三分鐘全網散布,暨南已經經不起重大輿情折騰了。
商務大巴遠遠地停下,白鈺一行人費勁地穿過人群來到東大門,門前、路邊站了很多省府幹部和保安,茫然看著幾百名港口退休工人不知所措。
從去年到今年幾十次交涉、勸說、協調,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半個字都不能說,事至如今也無計可施。
總不能說「別鬧了每人發十萬趕緊回家」,緊接著會有十倍以上港口退休工人*到大門前。
看到白鈺等市領導,省正府常務副秘書長韓櫟快步上前握手,低聲道:
「不好意思麻煩白市長,伍省長催得急,我們這邊也沒辦法……」
白鈺飛快地掃了掃亂糟糟的現場,問道:「裡面工作人員都下班了?」
「臨時開了西門但只能步行出入,車輛只能滯留裡面,」韓櫟看看手錶道,「還有四十分鐘,有位出訪的五常級別首長專機在勛城降落,具體怎麼安排誰也不清楚,萬一臨時決定到這邊來那麼丟臉丟大了——首長肯定從正門進,但東大門是必經之地!」
白鈺由近而遠依次看過去,最後目光落到外圍閃爍不停的手機和各種拍攝設備,陡地提高聲音道:
「東大門不是要圍檔施工嗎?都愣著幹嘛,趁下班隙趕緊動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