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半傳鍾聲 一
月過中天,夜空中灰茫茫的,沒一點光亮。
九江城城隍廟內,廟內支了張木桌,一少年正趴在桌上,用右手食指沾著旁側碗中的清水,在桌上不停地畫著一種符籙,隻是每次都畫到一半多,已畫成的部分便蒸騰幹淨,而每當這個時候,那少年便心驚膽戰的偷看一眼對麵正在閉目養息的一個中年文士,見他似是沒有發覺,便暗暗鬆了口氣。
這少年自然便是中午時分在茶館聽書的那個少年了,他名叫祝清生,對麵的那位中年文士,便是他的師父司馬元及了。今早時分,他們師徒剛剛來到九江城,司馬元及見他玩心甚重,便讓祝清生隨意看看,他本人則有點事要做。祝清生雖然跟著他師父修道,不過他本人卻是極愛聽書的,逛了半圈就發現了一家茶館正在說書,情難自己之下,便一頭紮進去解饞了,沒想到那個說書先生恰好講到了他的老本行,偏偏那個先生在此行一知半解,好多地方都說錯了,忍不住便插口了幾次,才有中午的那些事。
祝清生又沾了次清水,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再次畫起那個符籙來,隻是依舊像剛才那樣,畫到一多半便蒸騰幹淨,祝清生不禁又是氣惱又是喪氣又是自責,他從小跟著師父修道,十幾年的時間,卻連個最基礎的符籙都畫不好,好在他記憶力和練武方麵較為優秀,總算還能說得過去。
祝清生畢竟是少年心性,見已失敗了多次,便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動力,他幾次遲疑的抬頭看向司馬元及,想要說些能不能做別的事情的時候,心底便湧出一股愧疚敬畏的感覺,話到嘴邊便又咽了下去。
碗中的水一點點減少,由最初的大半碗,逐漸到小半碗,可祝清生一次都沒有畫完,司馬元及則一動不動,始終在閉目打坐。祝清生剛揉發酸的手腕,忽然一陣淡不可聞的悶鍾聲傳來,似是傳來的距離過遠,傳到這裏時,便幾乎聽不到了。正在此時,原本打坐的司馬元及倏然睜開眼睛,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還沒等祝清生回過神來,隻聽一聲驚怖恐慌的喊聲刺破寂靜的夜空,遠遠傳來:“死人啦!又死人啦!”
那道聲音清清楚楚傳到耳膜中,祝清生不由得心跳加快,小聲道:“師父,我們該怎麽辦啊?”
“走!”
司馬元及猛然起身,同時左手虛招,原本倚在牆角的油傘包裹忽然飛到掌心,司馬元及一邊朝著喊聲傳來的方向飛奔,一邊打結好包裹負在背上,趁機回頭看向那個小弟子,見他步伐厚實,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心中一陣欣慰,雖然這個小弟子在修道上差強人意,不過在練武上著實讓人感到滿意。
夜色中一盞盞燈亮起來了,隨著他們的奔近,附近的人聲也開始嘈雜起來,近日來,接連有人莫名慘死,弄得人心惶惶,夜不能安寐,此刻又聽到有人死了,能不起來看看是誰。
轉過房角,跨過街道,終於到事發地了,此時在一條街的盡頭圍了五六個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些事情,三把火把熊熊的亮著,祝清生喘勻了氣息,走近一看,駭得頓時心頭突突亂跳,隻見一個四五十歲的瘦高漢子死不瞑目,仰麵躺著,雙目直直的盯向天空,麵容被嚇得猙獰扭曲,雙手緊緊扣進胸膛,十指都掐進了肋骨裏麵,似是生前遇見了極為可怖的事物。
祝清生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可那個漢子慘死的模樣似是烙進了腦海深處,閉上眼一樣能看見,祝清生走近他師父旁邊,方覺得安穩一點,見司馬元及眉頭緊鎖,緊緊盯著屍首,麵色不解,似是想不通什麽事。
祝清生強按下內心的恐懼,順著師父的目光看去,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才發覺這人死得好生蹊蹺,全身上下沒一點傷口,更別提血漬血跡了,臉色煞青,也不像中毒的模樣,看那副模樣,倒真像是被活生生嚇死了一樣。
抬頭看那先前到的幾個人,正圍著一個漢子不停的追問:“我說老五啊,這時候你可要說實話,這人可不能平白無故的死了,說不定吃了什麽不知道的毒藥呢……”“劉老五,當著諸位不能瞎說啊,哪有好端端的一個人撲通倒下就此死亡的……”
也許是被問得煩了,也許是被問得久了,那個劉老五高聲大喊道:“我都說好幾遍了,這人就是沒人碰,沒人摸,掙紮著倒地死亡的,我也納悶呢,要問你們就問那個凶手啊。”
“這他娘問誰,萬一是鬼做的,那還要跑去陰間……”話沒說完,嘴巴迅速被旁邊一人給捂上了:“你姥姥的注意點,這黑天半夜的說這個?”
聽他們吵來吵去,祝清生漸漸明白了來龍去脈,原來這劉老五是個打更的更夫,在走過這條街的時候,見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街頭,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抓些什麽,劉老五見他舉止奇怪,就像上前問問情況,沒想到還沒走到跟前,那人就撲通一聲倒下了,劉老五見到麵貌,驚駭之下,便失聲喊了起來。
四周圍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數人都是麵帶憂色,煩躁不安,最近莫名其妙死的人越來越多,大多都是死前毫無異狀,死後滿臉驚怖,這種奇怪恐怖的死法誰受得了,焉知下一個人會不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以至於連睡個覺都不安穩了。
人多嘴雜,猜測怎麽個死法的原因也多了起來。有人說這是天降異象,上天要懲罰眾人;有人說這是某位神秘高手,暗地取人性命;也有人說,這是患有某種疾病,以至於突然死亡。不過大多數人都心底都猜到了七八分,這種離奇驚怖的死相,恐怕是遇見了什麽冤鬼前來索命吧。
祝清生心裏也是一陣迷糊,莫非真有什麽妖鬼作惡,暗地裏謀人性命?
幾道急躁的聲音從人群中響了起來:“我說前麵的能不能讓讓,衙門奉公辦案呢,還有你,上身黃下身綠什麽意思,一急穿錯了?那你怎麽不把綠的穿上麵,還不快給老子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