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半傳鍾聲 三
這是祝清生第一次見他師父這種表情,也是見他第一次說這種話,奇道:“師父,怎麽了?生前沒有魂魄是什麽意思?”
司馬元及緩緩道:“就是說這個人意識消散之前,魂魄便已經離體而去了。而那個有銀針的死者,則是死後魂魄才離體的。”
說到這裏,祝清生也已經明白了,雖然死前死後隻是一字之差,不過其中的意義卻是截然不同了。祝清生想起來師父以前說過,自古以來,邪派便有一種邪術,抽取活人魂魄作為己用,但具體處就沒怎麽講了。
祝清生問道:“師父,這是以前您說的那種情況嗎?”
司馬元及臉有憂色,也是不太確定,對丁解說道:“麻煩老人家,您能幫我去一盆清水來嗎?最好用銅盆裝。”
丁解此時對他極為信服,忙去取來一盆清水放在空桌上。
司馬元及從包裹中取出一張符籙,真力所至,放在水中竟然燃燒起來,而燃燒後竟一點煙灰沒有留下,倒像是溶化在水中一樣。司馬元及正色道:“清兒,為師以前和你說過,有一種探魂尋魄的陰陽一線陣,我現在趁次機會擺一次,你可要看好了。”
司馬元及默念法訣,右手慢慢伸進水裏麵,用手舀了些清水出來,驚奇的是,那些水似是凝固在掌心一樣,竟絲毫沒有流出來,司馬元及隨即轉身,圍繞著大堂在地上一筆一筆的摹畫著,掌中清水順著指尖流在地上,也絲毫沒有化開,仿佛定在了地上。
祝清生看的又是敬佩又是羞愧,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師父這個地步。
丁解則是越加佩服了,深信覺得今晚遇到了貴人,這懸置已久的冤案說不定就要解開。
司馬元及一點點的畫著,眼看著黎明將近,正是最為黑暗的時刻,地上的陣法也逐漸成型,似是一個八卦陣,間隙空白處卻又加了不少繁瑣文字符號,看得幾眼便覺得頭暈。
司馬元及畫好最後一個符號,道:“清兒,這陣法你可要牢牢記好了,讀書百次不如實踐一次重要,你且先記清楚。”
祝清生見這陣法全是用清水畫出來的,對師父自是越發佩服,見陣法成形,忙凝神一點點記下來,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祝清生記住了陣法的每一寸細微之處,在腦海裏又想了一遍,方才對司馬元及點了點頭。
司馬元及對這個徒弟的記憶力一向很滿意,當下右手凝聚起一團橙黃色的真力,在掌心中團團旋轉,突然手掌一伸,真力四炸,頓時滅掉堂內所有的蠟燭,大堂頓時漆黑一片。祝清生想到黑夜裏處在一堆屍體之中,不禁頭皮發麻,隻覺得涼意從頭頂涼到了腳後跟,一點點向丁解靠過去,走到丁解身邊,忽然發覺這老人身上的熱氣淡淡無幾。
還沒等他想明白,耳邊便傳來司馬元及清正明亮的聲音:“靈寶符命,內外肅清,安定乾坤,冥冥幽魂……”
話音未落,一張符籙在半空燃燒起來,隨著司馬元及的一聲“著”,那張符籙也正好燒到了盡頭,化為灰燼飄向了大堂每一處。
一陣冷風忽從地下吹了上來,從腳脖一絲絲吹到脖頸,祝清生由外而內,渾身發涼,情不自禁抱緊了胳膊,想到旁邊還有個老人,連忙問道:“老爺爺,您還好吧,”
丁解沙啞著嗓子:“我還好。”
還沒等他說完,領祝清生駭得連氣都喘不動的一幕發生了,漆黑的大堂內,竟緩緩凝聚了八道淡白色的魂魄,隻是形體太過模糊輕散,實在是看不清楚。
祝清生神經繃到了極限,腦中一片混沌,隻覺背脊每一處汗孔都冒著涼氣,想要挪動下腳步都沒力氣了。雖然他自小修道,但畢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突然間見到這麽多鬼魂,哪能不驚慌害怕。
“咚”一陣沉悶的鍾聲驀然響起,祝清生身體一震,那聲音似是傳到了靈魂深處,隻聽一個尖銳得意的男人大笑:“沒想到這裏窮鄉僻壤,還有人懂得招魂之術,正好便宜了爺爺我,大昊冥鍾,給我收!”
“咚!咚!咚!”沉悶的鍾聲接連響起,那些魂魄形體震蕩,逐漸向上方飄去。
祝清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茫然驚愕,一急之下,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司馬元及淡然道:“閣下乃泣佛壇中的哪一位?如此行事,豈不是墮了貴派麵子!”又一張符籙在空中引爆,擋住那綿綿不絕的鍾聲,那些魂魄登時消匿分散,似風般重回地下。
那陣鍾聲震得祝清生心煩意亂,惡心難耐,倒在地上嘔吐不停,似是要把心肺吐出來。司馬元及趕來右手抵在他背後,一陣溫暖的氣息遊入體內,將那股煩悶的感覺壓了下去,祝清生隻聽師父在耳邊說道:“清兒,這人主要的真力不是衝著你來,你默念幾遍淨神咒就好了。”
祝清生回過神來,忙問道:“那個老人家呢,他要不要緊?”
司馬元及右手真力焚燃四射,又重新點燃了大堂蠟燭,一邊起身一邊說道:“那老人家八字極硬,這點鍾聲傷不了他,放心吧。”
司馬元及奔到大堂外麵,腳步飛踏,清聲喝道:“閣下怎麽說也是一代人物,這麽做太失麵子了吧。”隻聽屋頂瓦片輕響,應是躍到房屋上麵。
那尖銳聲音笑道:“既然你認得我,還不快快滾蛋,否則被我一腳踹下去,來個狗吃屎,這樣做更失麵子吧。”
祝清生默念了幾遍淨神咒,頓時舒服了好多,見老人無礙,便跑到外麵一探究竟,隻見黑夜中一柄狹長火紅的油傘格外引人注目,如火雲流動,招招刺向對麵。
對麵仿若一團黑霧遊轉,看不分明,瞧起來竟比這黑夜更黑,鍾聲滾滾,每一次的響動都仿佛攪動著祝清生的心肺,難受至極。
祝清生眼力有限,看不出上麵兩人究竟誰占上風,隔著鍾聲,隻聽著兩人斷斷續續的詰問嘲笑,他雖知師父道行了得,但麵對這個黑霧般的人物,那刺進靈魂深處的鍾聲,心中揣揣,仍對師父安危有所擔憂。
時間一點點過去,東方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司馬元及仍與那黑霧人爭鬥不休,突聽司馬元及大喝一聲,油傘紅光流轉,一下刺進了黑霧深處,那團黑霧久久未動,似是傷的不輕。
師父得勝了?就在祝清生抬頭觀望的時候,一陣黑霧突然在眼前爆炸滾湧,一個黑衣人怪笑著衝了出來,手中一尊一尺半寬的黑鍾向他當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