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涼
本以為經過一晚上的宣洩,第二天的天氣應該是要好些的,事實並沒有。
天空中下著這個季節不常用的綿綿小雨,一股陰濕之意伴著秋風從精神病院的道道縫隙間滲了進來,直往人的衣服縫兒裡面鑽。
七點二十六分。
庄風看了看手環確認時間,悠哉游哉地喝完了早餐杯里的最後一口咖啡,等待著姬霄的蘇醒。
遭遇重大打擊,失去至親……真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他這麼想道。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聽過一個寓言故事:有一個老富翁的兒子,買來了兩個一模一樣的花瓶,那是一位陶瓷大師的封筆之作,價值連城。
拿到那兩個一模一樣的花瓶的瞬間,他欣喜若狂,舉起鎚子,當場砸碎其中一個。兒子當時雖不解,可當他們缺錢周轉賣掉花瓶時,那物件卻已翻了好幾倍不止。
所有的寓言俗話都描述過這個簡單的道理:物以稀為貴。
雖然聽起來很殘酷,很無情……但姬霄義父的離去,在庄風看來,正是某種意義上在於萬里身上加了更加多的籌碼,於萬里在姬霄心目中的分量,也就水漲船高了。
兩個親人失去一個,剩下的那個親人,再怎麼樣,都不能沒有了。
想到這裡,庄風簡直愉快地要吹起了小曲。
下一刻,似乎想起自己還要在姬霄面前表現一番,他也是收斂了臉上的喜意,先是猛地一抽自己的大腿,吃痛之下,臉上的表情自然也就擰巴扭曲起來了。
「不對,這是憤怒的痛苦……不是心疼的痛苦……」說起來,這庄風玩弄別人的情緒狠,對自己更是狠毒,微微思索一下,竟是抓起自己最為名貴的那隻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看著一地的陶瓷碎片,他的臉色才真正難看起來,微微皺眉,一嘆氣,有些後悔。但木已成舟,無可挽回,隨便叫個人掃走碎片之後,庄風便不再去思考這件事。
畢竟,要是能讓那姬霄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事,必然能加快獲得靈魂技術情報的速度,怎麼看,都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想到這一點,庄風的臉色又緩和了些許,一正一負抵消之下,倒是和他平常時的表情差不多了;至於那茶杯是不是白摔了,還得問他自己才知道。
……
「……都給我動起來動起來!」孫大樹大聲吆喝道,「沒有時間給你們磨蹭,趕緊開始幹活!」
換去那幾個安保殺雞儆猴前,這群慵懶頑固的安保人員從來沒有過這麼乖巧聽話的一天,清晨一大早的就全部出動,分組在各個樓層巡查起來。
要放在之前,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雖然大傢伙都清楚,孫大樹是一時怒上心頭,才一連辭退了好幾個安保人員,要換做平時估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坐在監控室里混日子,也就過去了……但沒有人敢肯定,自己不會撞上槍口,不會變成下一個被炒魷魚的傢伙。
所以,不但孫大樹在借著先前的餘威整頓紀律,這些安保人員,更是要在這段時間,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看到所有人對自己怕到了骨子裡的那副樣子,孫大樹愈加覺得與姬霄合作是一個正確無比的決定:
要不是借他的情報信息逮住了好幾個內鬼……要不是一咬牙大發雷霆辭退了好幾個人,哪能有現在這種地位!
現在,誰還敢在他的安保隊長頭銜前面,加上一個「小」字?
雖說趕驢推磨要胡蘿蔔大棒雙管齊下,但美滋滋享受著這份權力的孫大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趁著自己的威嚴在隊員們的心中還頗為深刻,好好教訓他們一番才是正道,免得每天只要沒人視察,院子里就懶懶散散的。
心情愈加輕快,他也是背起手來放在身後,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走出去巡視其他安保隊員的工作情況。
至於去找姬霄?孫大樹的想法,可以說是和庄風完全相反了。
庄風那邊,巴不得直接趴在監控台上面盯著姬霄的一舉一動,找機會藉此機會再次展現自己的人脈手段,孫大樹,卻是對姬霄昨天發生了什麼,近乎一無所知。
他只是隱隱覺得,昨天外出之後的姬霄,現在的狀況很不對勁,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打擾為好。
時間會痊癒大部分的傷口。此時去和姬霄搭話,無非就是兩種結果:第一種,相談甚歡,讓姬霄頗為感動;第二種,語言沒組織好,弄巧成拙,反而給對方留下個投機取巧的印象。
如果把第一種結果比作上等結果,第二種結果比作下等,那麼,這兩者之中的中等結果,就是孫大樹所選擇的。
「早在讀書那會兒爹娘就一直叨叨我:寧可把前面的選擇填空全寫對,也別浪費時間去摳那些不會寫的大題——現在只要正常做事,少說也算是個及格分,那還費什麼心?」孫大樹在心底默默道。
突然,他聽到對面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
嘶……
孫大樹向著樓下定眼看去,倒吸一口涼氣,暗道一聲不好,急忙向著樓梯那邊跑去。
「糟了,他們怎麼會惹上……該死!說到底,怎麼是幾個新人去巡負一樓?」他一邊跑一邊罵道。
雖然巡邏負一樓是再輕鬆不過的差事,畢竟負一樓需要巡邏的半邊區域,現在只有姬霄和劉某仁兩人還住在裡面……但,即便如此,經過劉某仁劫持護士的暴力事件之後,一眾老輩的安保隊員哪還敢讓新人去巡邏大房——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無奈之下,他們才讓出了這麼一份閑差,有的人愁眉苦臉地去巡精神病院里的其他區域,有的人則是開始看起了監控,開始調查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老成員把這幾個剛來的當新人,他們自己可沒把自己當新人。
「……喂喂喂,他抹布的,請你吃藥你不吃,可別逼哥倆動手。」一個人抽出棍子,輕輕地在手心上拍著。
看那囂張跋扈的樣子,那簡歷里工作經驗一欄寫的東西,孫大樹現在倒是開始有些懷疑其中的真假了。
「怎麼不說話?啞巴了?」另一人發聲挑釁道。
正當這倆新手其中一人要伸出手來,學著黑幫老大教訓小弟的樣子去拍姬霄的臉時,那人後頸猛地一緊,領子被揪到一處,連退幾步,被拉到了後面。
「隊長……」站在旁邊的新人率先說道。
另一人被拉開后正要說些什麼,見孫大樹臉色不善,說了隊長二字之後,便定在了原地,不敢動彈。
「你們倆先站到一邊去,」孫大樹揮了揮手,隨後,那高大的身軀為了適應與姬霄的對話高度,竟是直接半蹲了下來,「姬兄弟,新人都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雖然他已經站在了姬霄的視線里,但姬霄深邃的目光,顯然沒有投在他身上,而是徑直傳了過去,投到了更加遙遠的地方里去。
孫大樹咽了一下,看著姬霄這一動不動的表情,他既不清楚具體的緣由,又不想直接離去,乾脆就蹲在原地,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起來。
「等一會兒換班的時候,我就統一和他們講一次——姬兄弟你的身份,那可是和貴賓沒有什麼區別的……說起來,換了這麼多新人,還和兄弟你有點關係,」他指了指身後外邊兩個新人,解釋道,「昨天,我用你的魚餌釣上了幾條大魚,一氣之下,一下子就炒掉了好幾個人……現在這個安保隊伍,可謂是上下一心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得意神色,無聲無息地向姬霄展示著自己孫大樹的能量:我可以隨時換掉半支安保隊伍——而且,經此一役,整個精神病院的安保部門,就是我的一言堂,沒有人敢和我對著干。
看姬霄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他壓低聲音輕聲問道:「姬兄弟,還有點氣不過嗎?要是剛才他們動手了,你們打起來,我倒是可以推脫過去……不過都被我攔住了,他們也只是嘴賤幾句,現在再出手,追究下來,也有點麻煩……要不,我把他們拉進來再罵一頓吧?」
也沒等姬霄點頭,他直接向外面招了招手:「你們倆,過來。」
話音剛落,沒等倆新人走進牢房,孫大樹伸出食中二指,微微彎曲,點向了冰冷的地面:「道歉吧。」
一個人剛要說些什麼,另一個新人倒是有眼力見兒,知道面前這沉默不語的男子絕非他們可以拿捏的善茬,迅速彎腰低頭,直接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對不起!」
至於旁邊的新人要不要聽隊長的命令,就不是他的事兒了。
另一個新人看身旁的臨時搭擋認慫的這麼乾淨利落,眼珠子一轉,思考了一瞬間,權衡利弊之下,最後還是決定不在帝域精神病院工作的第一天,就惹禍上身,也是微微彎腰鞠躬。
孫大樹轉頭看去,盯著兩個新人,沒有去問姬霄的意見,而是皺了皺眉,冷冷出聲:「不夠彎,腰彎不下去嗎?」
「……要是腰彎不下去,身體有毛病,掙不了這錢,大可以收拾東西走人。」他後面的這句話,威脅的意味,恐怕沒有人會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