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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神跡

  談到預定的大廈爆破時間,庫帕反倒面露難色。

  「要知道,那天我的預定排班……」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長出了一口氣,「現在看來,就連排班這種蠅頭小事,都像是有人刻意為之,安排好的。」

  話語中暗藏的含義不言而喻:他沒法在爆破那天協助姬霄潛入居民樓,甚至不敢有半點異動,否則就會被當作內鬼抓出去嚴刑拷打。

  「已經周二了,還有不到三天準備,時間倒是很緊……」姬霄喃喃道。

  「更要命的是,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將近三十層的居民樓裡面,到底哪一戶裡面,會藏有你弟弟留下的證據……要是他交給別人保管了呢?」庫帕自問道,提起這一點的時候,也不禁有些垂頭喪氣。

  「自我逃出實驗室以來,萬里就已經宣告失蹤了——他不可能會想象到,我能學會易容的本事,也不可能設想,我會擁有一名駭客的幫助,」姬霄斬釘截鐵地說道,「所以,那證據就算真的存在,也只可能在我家,在我倆最熟悉不過的地方。」

  至於在其他人手上保管的可能性,就等搜完了屋子內內外外,再做考慮,不是這次計劃要考慮進去的事。

  而且,要擔心的事情,也不多這麼一件。

  「真是麻煩……」想到那件事,姬霄就不由自主地撓了撓頭,很是煩躁。

  他還要想辦法在這三天之內越獄:既然玄盟方面都能把只是有輕微嫌疑,而無實際證據證明是內鬼的庫帕按死在某個偏遠處的工作崗位上,就一定不會對他姬霄這裡掉以輕心。

  先前庄風的動作,雖說是一時嗔怒,但未嘗沒有狐假虎威,借刀殺人的意思。

  那道要將他無限期禁足的命令,極有可能不是庄風,而是玄盟的某個人下達的。

  想要在那天晚上去和那群黑衣人搶這份證據,就必須要越獄。

  或許……一個人越獄還不夠,得想辦法找個人做掩護。

  或者說,不能直接明晃晃地越出去——表面上,得有一個幌子,拖延時間。

  這個幌子不需要騙過蒼天黃土,只需要騙過玄盟扎在精神病院里的那幾雙眼睛,也就足夠了。

  為此,得先把他們的眼線挑出來。

  沒等姬霄感受到要在三天之內成事的緊迫感,庫帕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在想什麼?」主駕駛座上那人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要想太多了,」庫帕又補充道,「雖然我沒法親自到場為你助陣,但區區那天的排兵布陣,我還是能想辦法搞到手上的,你只關心繼續提升自己的變臉本事就是。」

  能將這番難若登天的事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化作安慰的話語……庫帕本就不是等閑人。

  「我倒不太緊張,」姬霄搖了搖頭,「只是有些興奮。」

  ……

  某未知地點,會議室內。

  一個花白短髮的男人微微蹙眉,面色凝重地聆聽著電話裡面的指示。

  「聽好了,用上你們的腦子,用上你們藏在暗中的探子——我們要這目標輕而易舉地逃出那個精神病院,然後通過自己的努力,順理成章地找到藏在那屋內某處的證據。」

  「……這是他復仇的第一步,等他的復仇行動徹底結束,我們要你們明面上大肆追捕他,暗中卻給他機會逃亡到外,在這顆星球的其他地方過上自己的小日子——這麼一來,他就再也不會蹦躂了。」電話里的聲音緩緩總結道。

  「有什麼問題,現在可以提出。」

  花白短髮的老人沉重地咽了一下,皺紋間儘是一滴滴藏不住的冷汗,即便不是他第一次進行這種談話,但每次受命,還是未免會感到一種生命的大恐懼。

  自己叱吒玄盟軍方多年,最終也不過只是螻蟻,只要對方一聲令下,自己就會以各種詭異的死法,人間蒸發——若不是對方在試手時還刻意留存了他的記憶,恐怕沒有多少人會相信這種事的存在。

  他們也不需要其他人相信這種事情的存在,一個在軍方裡面說得上話的人——一顆夠用的棋子,足矣。

  摒除腦海中的懼意,部長收斂心神,緩緩問道:「要是那個……目標,他自己沒能逃出牢獄,該如何處理為好?畢竟他已經知道大樓爆破一事,若是將就他,臨時取消行動,反而會顯得可疑。」

  「目標的路,我們會為他鋪好。」電話那頭,只是如此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既然金口已開,目標那邊就必然可以成功逃出,只是要偽裝出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放出破綻讓人拿到一份證據,當然不難。

  沒有聽到第二個問題,只聽嘟嘟一聲,那頭很是滿意地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的瞬間,這個姬霄曾經謀面的部長,才癱軟在那張椅子上,靠著頭枕,半晌,一言不發。渾身上下出的汗,簡直就像在雨中長跑了一番的樣子。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一陣,才從恐懼中掙脫,整理了一下儀容儀錶,微微擦去額邊的汗跡之後,打開了隔音會議室的大門。

  門外早就擠滿了人:有法醫,有工程師,有專門做研究的學者。

  他們都是有備而來。

  「怎麼樣?」秘書看著部長早就被汗水打透,已然充滿褶皺的白色襯衣,上前關切地問道。

  「不要緊,老骨頭能吃得下飯,打個電話,不是什麼難事,」老人正色說道,沒等秘書再說些什麼,他就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去,看向那群研究領域各異的學者,「怎麼樣?」

  法醫搖搖頭,表示毫無收穫。

  「無論是被分屍而死,還是體內血液突然乾涸,亦或者是部分臟器精準爆炸,屍體上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迹——對方的殺人技,就跟一把手術刀一樣精準地洞穿了同僚的死穴,而絲毫沒有傷及身體的其它部位。」他彙報道,垂在一旁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攥緊了白色的衣裝邊緣,不斷戰慄著。

  那是對未知的興奮,那是對無法獲得結論的不甘,那是……恐懼。

  另一邊的工程師喉頭聳動一下,見無人上前彙報,便拋出了第二個壞消息。

  「沒有用:藏在這房間各處的收音設備——即便都是找人在酒醉恍惚狀態中,暗中偷偷摸摸裝的,全部都被毀了個乾乾淨淨,就連點渣滓都沒剩下。」

  「至於通話的設備,這次換成了老式轉輪電話,卻依舊不受影響……看來,對方只是想將雙方通話的手段常理化,而絕無什麼『顯現神跡』的意思——為此,即便是用一個不會發聲的塑料兒童玩具電話,一個僅僅在杯底穿了條線的紙杯,恐怕都能發出聲音。」說到這裡,工程師的眼睛已然有些空洞無神,四處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完完全全,推翻了他幾十年所學到過的所有理論,完完全全毀去了他腦海中那個根深蒂固的知識世界……這又怎麼能叫人不絕望?又怎能叫人不恐懼?

  說到「神跡」二字,老人自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穿著白袍的宗教人士,儘管對方很想將這種事迹和自己深深信仰著的那位聯繫起來,可依舊只能低下頭,悶聲解釋道:「這種事情,只能被稱為神跡……但是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我窮盡一生,未曾在任何典籍上面閱讀到有關的記載。」

  「神」不愛眾人,只關心某個似乎死了也不要緊的「目標」?聽聞此事,心中的虛幻世界又怎能繼續維持下去?又怎麼能不為了明天而感到恐懼?

  一邊忙忙碌碌的,穿著實驗室大褂的幾個研究人員,在各個房間裡面的儀器上面確認好一陣之後,盡皆搖了搖頭:「沒有收集到,沒有觀測到任何形式的能量波動——我們懷疑,如果對方願意,甚至可以直接以更為不可思議的形式,與您對話。」

  就連運氣極佳連續蒙對好幾次「預言」,實際上肚裡空空的神棍,都低下了頭顱,眼眶溫熱,眼淚也幾乎要掉下來了。

  若是知道有存在可以在一言一行之間隨意毀掉自己的整個世界,那還有必要繼續去招搖撞騙么?騙來的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之後,又能帶到哪裡去?

  終於,他的心底,似乎有什麼弦線之類的物事,到了承受的極限,如同燒斷的保險絲一般,斷掉了。

  他終於崩潰了。

  「哈哈哈,創世神顯現神跡,世界末日要到了!哈哈哈哈!」那個神棍癲狂地大喊大叫道。

  「來人,把他拉下去,送往療養。」部長長出一口氣,招了招手。

  「你們窺探神跡,是會遭報應的!你們都會死掉!我也會死掉!哈哈哈哈!」走廊深處,傳來一道道不斷迴響的,歇斯底里的吼聲。

  幾個穿著軍裝的近衛隊員,盡皆面色鐵青,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回憶般喃喃道:「所有的弟兄,都是不明不白地死掉的……死的時候都在最為安全的處所,就連直接轟炸都炸不開的地底、海底深處……然而,他們還是死了。」

  「要是對方想要滅絕我們呢?到那時候,我們會有反擊的能力嗎?」那個隊員喃喃自問道。

  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連紀律和服從都丟掉了,自顧自地說起了些擾亂軍心的話語。

  遺憾的是,從目前各方的調查結果看來——他們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玄盟境內,不,這整顆星球傾盡他們的所有武器,冷兵器熱·兵器,盡數打在對方身上,恐怕都不會比那個聲音撕去自己指甲旁邊的倒刺,留下更大的傷痕。

  然而,這也只是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連對方的影兒都沒見過,碰都碰不到的東西,又該如何去戰呢?

  在目睹那幾個慘死的同僚之前,在場的每一個人,恐怕都不會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不知名的角落裡面。

  「神」沒有懲罰試圖窺探自己的螻蟻,也沒有阻止他們的監控設備錄下這令人作嘔的一幕。

  他根本不在意這種窺探。相反,若是這能帶來極端的恐懼,反倒有助於自己更高效率地利用這幾隻棋子。

  這是玄盟境內防備最為森嚴,最為接近星球核心的避難所,沒有任何武器可以打穿上面的層層鐵穹,突破上面的層層土壤。

  這是神跡。

  事實上,雖然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各有差異,但大體上並不會差的太多。

  神棍被駕著抬出去之後,有的還留在現場的護士,聽著一道道結論,竟是直接開始啜泣起來:「我家小寶才六歲,他才剛上小學……嗚嗚嗚……以後該怎麼辦……」

  其他承受壓力的能力強些的人們,為了自己最後的尊嚴,只能繃緊了臉,故作深沉,實際上心底也是一團糟,各自想著各自的事。

  以後該怎麼辦?這句話倒是觸動了部長的心思。

  沒有任何辦法,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他有些絕望地想道。

  這個世界,據「創世神」所說,只是虛妄,這一點,他未曾告訴過任何人。

  下一刻,太陽穴那湧起的那股痛意,他終於剋制不住,還沒來得及掏出藥物,就兩眼一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也許過一段時間,暈闕過去的老人會再次睜開眼來,正襟危坐,一絲不苟地在白板上寫下行動計劃來——但那終究需要時間。

  沒有了指令,眾人難得可以享受一段大腦放空的恐懼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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