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隨風逐流

  雪地上依舊是寂靜無聲的,隻有雪花翩翩而落的美麗,在這童話般的世界裏我的夢刹時又碎了。


  “王妃,上馬吧,先騎馬,等馬車到了,再換乘馬車吧。”巴雅爾麵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回望著他,他是九夫人的兄長,九夫人的親哥哥,我想他是不會為難我的。


  我接過他手中的韁繩,腳踩著馬蹬,翻身上馬,一不小心竟是扯痛了手臂上的箭傷,我咬著唇仿佛什麽也未曾發生過一般,“走吧。”


  雪越來越大了,迎著風落了滿頭滿臉都是,沒有鏡子,我想象著自己滿頭白發的樣子,那情形一定滑稽可愛,更是無邪。


  我騎得飛快,早晚要去麵對的事情就越早去解決去處理才好,否則夜長夢多,許多事會更難處理。


  沒有人問我要去哪裏,也沒有人問我為什麽又中途隨著他們回來,隻是他們緊緊的將我的馬圍在中間,怕我被人截走了一樣,小心謹慎的護衛著我。


  難道他們真的以為我是迷路了,是走錯了方向嗎?


  可笑的問題不尋常的答案,我不便說,他們也配合的不問,心知肚明一般。


  整整騎了一個上午,雪停了,陽光斜射在大地上光茫四射。


  前麵有了人跡,巴雅爾一帶韁繩,向我抱拳道:“王妃,天冷,還是換馬車吧。”


  我向前麵一望,果然是迎我回去的馬車和數十個侍衛到了。


  好大的排場啊,這樣聲勢浩大的來追我,我真是有這麽重要嗎?

  我狂笑,笑圖爾丹的自以為是,笑他的無情卻是裝作深情。


  “不用了。”我想要這份騎馬的感覺,即使冷,可是卻有一份自由的快意,逐雪而行,逐天而進,過了今天,再回了巴魯刺我的自由將從此不再。


  “那先吃些東西再上路吧。”巴雅爾既客氣又有禮,讓我懷疑自己也許真的不是逃亡而是迷路了。


  可是不是,昨夜裏我一直在逃,走了一夜,千算萬算,還是走錯了棋招。


  “我不餓,走吧。”


  “哦。”


  巴雅爾一揮手,所有的人隻好隨我一起趕路,我不吃,他們也就不能吃,突然心裏有些難過,總不能將自己的喜怒強加給他人吧,這不是我的本意。


  “我要喝水。”這樣總可以了,這些侍衛也就不會因為我而忍饑受餓了。


  再一揮手,所有的人均停了下來,馬車上,有人端出了溫熱的奶茶遞到我的手中。拿在手裏,聞著奶茶的香氣,熟悉的感覺漫在心頭,總是無法逃避這曾經的一切啊。


  許多的痛與恨真想把它塵封在心底深處,可是它卻不遂你的意,總在不知不覺中來扯痛你的傷疤,讓心更傷感無助。


  “王妃,你的傷口流血了。”


  一口喝盡了手中的奶茶,再低首才發現才一上馬時就扯裂的箭傷,此刻的血已滲透了衣袖,一個上午了,我竟渾然不覺。原來這手臂上的傷比起心底的痛已不算是什麽了。


  想起懷裏圖爾丹送給我的那一瓶藥,再上些吧,這樣冷的天,隻怕好得會越發的慢了。


  挽起了衣袖,將藥粉再次灑在傷口上,傷處已是一片紅腫,都是自己太大意了。接過侍衛遞過來的一塊白布,我自己一圈一圈的將手臂纏好。自己的傷,我不想讓這些臭男人動手。


  另一匹馬上,那隻一直追尋我來的狗使勁的叫了起來,我驚異的回頭看著它,它伸長了脖子向著我的方向嗅啊嗅的,好象我這裏有什麽好東西一樣,可是沒有啊,我身上沒有任何的吃食,連那奶茶也是喝光了。


  心裏有些煩躁,就是它才又追了我回來,我討厭它,我不想聽到它的聲音。


  “勒死它。”第一次我發了狠般的想要結束一個動物的生命。


  “這……”


  “給我勒死它。”既然他們還是給我王妃的禮遇,那麽我為什麽不加以利用呢。


  心狠了,有一個死結,就想讓這狗為我解開一般。


  “這……”那抱著狗的侍衛繼續遲疑著。


  “王妃,這是大汗最心愛的一隻狗,這……”巴雅爾恭敬的向我解釋道。


  “給我勒死它。”我沒了自由,就是因為它,這一刻我就是想要它死,心碎成的片片我要它來陪葬。


  巴雅爾一揮手將一根繩子拋給了那個侍衛,侍衛仿佛是有些不忍般的慢吞吞的將繩子結了一個圈,還真是要用這繩子勒死它。


  那隻狗似乎還不知道它即將的命運是要迎接死神的到來,兀自還向著我的方向叫著,我突然奇怪了,為什麽隻是剛剛,為什麽這一路上它都沒有叫得這樣的大聲。


  有什麽不對嗎,還是我身上有什麽特殊的味道,仔細的嗅著周遭,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薄荷一樣的味道襲進鼻端,想起來了,就是我剛剛用過的,圖爾丹送給我的這一瓶金創藥。


  恍惚間一切都清楚了,原來是這藥啊,那麽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圖爾丹了。


  藥與狗,不過是他利用的兩個道具罷了。


  清醒時,才發現自己千算萬算卻還是被他算計了進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還是敗給了圖爾丹。


  狗的叫聲依舊響在耳邊,卻是越來越小聲了,我忽然驚醒,“停。”那狗,它是無辜的。


  侍衛還沒待我的餘音落下,馬上就將那狗一把抱在懷裏,仿佛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漾在他的臉上,原來人與動物也是有感情的。


  想起了我的雪兒,是我錯了,我不該把自己的無奈報複給那隻可憐的小狗。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樣的狠心,竟差一點錯殺了那隻狗。


  回頭看著狗了無生氣的望著這大千世界,心裏不免傷感,那種生死被人操縱的感覺也便是這般了。


  “走吧。”頭也不回的,為自己的狠然而慚愧。


  ……


  再見到巴魯刺,見到了我曾經熟悉的那些蒙古包,一夜而已,卻恍若隔世,心境變了,一切也仿如都變了一般。


  侍衛直接將我送回了我的落軒閣,那高高的圍牆,那紅磚綠瓦的屋頂上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再回來,再踏入門檻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鳥兒終究是沒有逃離禁錮它的籠子。


  輕紗的羅帳,暖暖的熱炕,一切如昨,隻是少了若清,而塔娜仁也不在了。


  服侍我的是兩個陌生的侍女,懶懶的我甚至連說話的欲望也無了,再回到這裏我的心已如止水。


  “王妃,沐浴吧。”


  仿佛什麽也未曾發生過一般她們也還是稱呼我為王妃,這是圖爾丹的命令嗎?我心裏不免悲淒,即使他傷的那樣重也不忘記把我攥在他的股掌之中,我的一切他必是了然於心的,他沒有廢了我王妃的稱號,給我一樣的尊重,那麽這以後的日子我又將以什麽樣的心態來麵對他呢。


  喜歡每一個夜晚來臨時將自己泡在水中,將疲憊全然的隨著那蒸騰的熱氣釋放出去,無論怎樣,我隻能卑微的活在圖爾丹的陰影之下,我還有娘,我不能放棄這個世界,即使前路一片黑暗。


  總是相信,隻要努力了,我一定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光明。


  侍女的話很少很少,除非必要,我的屋子裏都是寂靜無聲的,就連雪兒也總是乖乖的躲在牆角也不來吵我,它也是知道我的憂心吧。


  我的記憶時常回到那一天的叢林裏,廝殺,中箭,圖爾丹愈見烏黑的臉,還有他微弱的氣息,我不知道他現在的毒是否解了,也不知道他的傷好了沒有。


  沒有人與我說起,我也不曾想過要去問問侍女。


  我默默的吃飯,默默的睡覺,雖然每一個夜裏我都是閉著眼讓自己清醒著到天明。


  沒有淚落,隻有無盡的心死。


  偶爾我會掬一把雪,放在自己的掌心裏,任它慢慢的融化成水,滲透到我的肌膚,再沿著手的邊沿隨意滴落在冷濕的地上,再無聲無跡的消失。


  假如人也可以這樣消失那該有多好,可是我就偏偏不能。


  七八天過去了,漫長的仿如一個世紀般難耐,我沒有任何若清與黎安的消息。


  被抓了。


  被殺了。


  這些可能性讓我無法安眠,巴魯刺沒有任何人來看我,我不缺吃也不缺穿,獨缺了一份人世間的人氣。


  行屍走肉般我在悄悄虛度我的人生。


  看著屋簷下長長低垂的冰串,尖尖的,有時候,真想就站在那下麵,等著它自然脫落的那一瞬插入我的腦子裏,從此,香消玉殞,再與煩惱無緣……常常站在窗前,看著天上的飛雲,飄浮著或向東北或向西南,隨風逐流一般。


  我無聊的發慌,可是卻連看書的心情也沒有了,即使拿起了書看到眼裏的那也不是字,而是一片遙遠的空洞。


  在那大門前,我堆了一個特大的雪人,畫上鼻子、嘴和彎彎的眉毛,一雙大眼仰望著天空,那是我心情的寫照,如今,我已經沒了自由。


  櫃子裏有件粉色的衣裳,不喜歡那顏色,索性我就拆了它,做了一支風箏,粉色的蝴蝶,卻不想放,就掛在屋簷下看著它隨風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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