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分岔路口
夏梓修拉住她的手臂,「杜芮,不要任性!」
「任性?」杜芮輕笑出聲,她轉頭看著他,「你夏梓修是個什麼東西,要用我媽的命來換?」
那一瞬間,杜芮分明看到了夏梓修的眸子有一剎那的破碎,而後,他又很好的將所有情緒收起來。
他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比任何時候都清楚。」杜芮定定的看著他,「夏梓修,我最後聲明一次,我不要你了,要你的代價太大了,我要不起。」
夏梓修閉了閉眼,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說傷感情的話。」
「……」
「再沒有理智,也不要說傷感情的話。杜芮,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你忘了?」
「我現在有理智。」杜芮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出賣了自己,知道眼淚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可是,話從嘴出,即便聲音還帶著牙齒的顫抖,也是她下定了的決心。
她掙著他的手,夏梓修哪裡能讓她如願,這一放手,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還什麼都不知道,你就這樣拎著行李,帶著杜媽媽要走,還說那麼傷人的話,芮兒,這對我不公平。」他儘力將話說的委婉,語氣放平,微露委屈。
因為,他看到她的眼淚不停往下掉。
杜芮看著他,「我剛才就說了,你可以去問你媽。」
「我不要從別人嘴裡聽到,我要你告訴我。」
杜芮抬起頭看著他,他就是這點讓人討厭,他就不能順著她的話,發一頓脾氣,讓她走嗎?讓她從此遠離他的世界,這樣才是對他們都好的方式,不是嗎?
「你知道你媽有多惡毒嗎?」杜芮冷冷道。
惡毒……
夏梓修眸子寒起。
杜母上前,攔住杜芮,「芮芮,別再說了,說過了。」
杜芮緊緊握著母親的手,依舊看著夏梓修,「我說你媽惡毒,你生氣嗎?她不僅惡毒,還狡詐,還陰險!她的演技都可以比的上奧斯卡影后了!」
「杜芮!」
「呵,真的生氣了?」杜芮冷哼出聲,「想罵我嗎?」
夏梓修吞了吞口水,他知道,她在說氣話,她口不擇言,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揉著,就像平時安撫受了委屈的她一樣,「好了好了,跟我回房間,隨你怎麼罵好嗎?」
杜芮眉頭皺起來,她憤憤的推開他,「我說你這男人怎麼這麼賤?我都把你媽罵成這樣了,你還來哄我?」
夏梓修伸手擦著她的眼淚,「你罵我賤,又不是一兩天了……」
杜芮頓時淚如決堤。
她轉頭,看向自己母親,只見杜母神情肅穆,站在一邊,竟是一副失措的樣子,她又瞥向夏母,她的神情依舊冷漠,冷漠的站在一邊,就像個看好戲的局外人。
只有面前的男人,嘴角還掛著牽強的笑。
杜芮撇開臉,往後退了一步,還是掙開了他,她將母親護在身邊,認認真真的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和你說,希望我心裡的不安只是我的錯覺,我希望有一天夏媽媽真的能夠接受我,我不在乎時間長短,我等得起,我知道夏媽媽需要時間,知道夏媽媽接受不了,但是,梓修,她要我媽來償命……你聽得懂嗎?」
「……」夏梓修從剛才的隻言片語里,其實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只是聽她將碎語連貫成句吐出來時,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夏母,而後視線便轉回到杜芮身上。
「如果不是我今天在我媽枕頭底下發現了遺囑,梓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杜芮看著他,殷切的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還想上前,還想碰她,只是手腳都有些無力。
「芮芮……」杜母這時候開口了,「是媽想的不周到……」
「您還想的不周到啊?」杜芮輕笑,憐惜不已的看著母親,「媽咪,你永遠是最懂我,最理解我,最支持我的人,只是有一點你想錯了。」
「……」
「我可以沒有夏梓修,但不能沒有媽咪。」杜芮說完,再看向夏梓修,「你也聽到了,對不對?就像你不可能為了我去傷害你母親一樣。」
她拉著行李箱,手摟著杜母就往外走。
「肚子里的孩子呢?」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夏母。
杜芮背對著她,冷笑出聲,「怎麼?我走的遠遠的還不夠,連這還未成型的胎兒也不放過?」
「我和你母親的協議是,如果她肯償命,我會讓你留在夏家,不會再傷害你,自然也不會傷害這個孩子。可是現在,我們之間的債並沒有清,你留不得這個孩子。」
夏母一句一句說的振振有詞。
杜芮微微側身,看向站在一邊,像個木頭般的男人,他周身沒有了凌厲的氣場,看上去竟也有些無措。
杜芮抿著唇,她不怪他,她真的不怪他。
她說過,如果夏母死都不肯接受她,她也不會讓夏梓修來選擇,她不會讓他置身於那樣艱難的處境,那樣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所以,說放棄的人,是她。
杜芮深吸了一口氣,「你又知道這肚子里的孩子是夏家的了?夏媽媽,我知道您有手段,但是這孩子是我杜芮的孩子,你要是敢讓人害了這孩子,我就告你謀.殺!把你送進監獄!不信,我們可以試試!」
她說過,會為他生個孩子,她一定會做到。
門被打開,門又被關上。
她冷絕的背影,他沒有看。
沙發邊靠著一個婦人,婦人的神情有些複雜,似是得逞,似是歡愉,又似是懊惱,又似是還不滿足……
靠近門的方向站在一個男人,他頭微低,一張俊臉面無表情,像是在沉思,良久,他拿出手機,撥了電話。
「大權。芮兒出去了,派人守著,寸步不離,知道么?」
對面沉默了良久,而後應了聲。
夏梓修淡漠的將手機收好,放進褲子口袋裡。他走到夏母面前,「吃中飯了嗎?」
「……」夏母不解的看著他。
夏梓修像個沒事人一樣,瞄了眼手錶,而後徑自道,「我去準備午飯,您等我一會兒。」
夏母渾身僵住,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面對冷靜至此的夏梓修。
「你不生氣?」
她問道。
夏梓修步子穩穩的邁進廚房,沒有回答夏母,他盯著乾淨的廚房,這一個月以來,他親眼看著杜母和杜芮費盡心思討好著夏母,他親耳聽到杜芮即便是睡夢中,也都會呢喃著媽媽,儘管,他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個媽媽……
他親口嘗到杜媽媽做菜的手藝,即便杜芮現在略有長進,但比之,還是相去甚遠。
你夏梓修是個什麼東西,要用我媽的命來換?
她說的有錯嗎?
呵。
夏梓修打著雞蛋,而後攪著。
梓拉芮要所。油鍋里熱著油。
雞蛋下鍋,發出輕輕的「滋滋」聲。
那一天,他回來的早,杜媽媽還沒來得及準備飯菜,剛想進廚房,就被他媽拉了回來,說,一直都是他吃我們做的飯菜,今天該換一下才對。
杜芮立刻就明白他母親的意思,好似已經熟絡到一個眼神便能會意,她嬌笑著就將他推進廚房,關門之前,只留了一句,「親愛的,自由發揮。」
門再開的時候,他淡漠的端出幾盤蛋炒飯。
杜芮笑他,端個蛋炒飯,為什麼要端的這麼「冷艷高貴」。
他回她,這樣會讓你們覺得這是世界名廚做的大餐。至少心理上會滿足一些。
三個女人笑成了一團。
那一刻,夏梓修真的以為……
呵呵。
他將蛋下鍋,而後再將冷飯放進鍋子里,翻炒著。
他對吃喝不太挑剔,往往,杜芮花一點小心思,簡單的做一點家常料理,他都覺得滿足。
就像杜芮,看上去嬌氣,但大多數時候,他花言巧語個兩句,她卻非常受用。
走出廚房,夏梓修手上端著兩盤蛋炒飯,放到長桌上,這張長桌在這一刻顯得特別長,特別空。
「媽,過來吃東西吧。」夏梓修說道,將餐具放好。
夏母睨了眼蛋炒飯,抬起頭看著淡然不已的夏梓修,「你是不是不樂意?」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問你,是不是不樂意,是不是在怪我?」夏媽媽又問了一次。
夏梓修拿著勺子,飯還沒送進嘴,就被夏媽媽奪過,扔在桌子上,「我問你話!」
他抬起頭看著她,一臉認真的問道,「媽,失去父親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夏母看著他,「這還需要問?悲痛,絕望,心都疼到難以呼吸!」
「那我現在的心情約莫就是這樣了。」夏梓修淡然的說完,而後將勺子好好的塞到夏母手上,「不管怎樣,杜芮走了,帶著杜媽媽一起,這裡只有我們母子兩人,您該高興了。」
他不慍不火,不鬧不怒,平靜的彷彿太平洋的海面,相當完美的將海綿下的波濤洶湧掩住。
讓人看不透。
夏母顫抖著扶著椅子,「你說什麼?你說你現在的心情是什麼?那是仇人!那是我們家的仇人。」
「恩,是仇人。」夏梓修點頭。
「是仇人,你傷心什麼!」
「媽。」夏梓修極有耐心的叫了一聲,「我們……可以不討論這個話題了嗎?」
「……」
「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您沒有發現嗎?」夏梓修眉頭微皺,一臉不解,「從芮兒說出那句她不要我夏梓修了開始,就已經結束,您不用顧忌我的感受,也不用顧忌我的心情。」
夏母心下有些發慌,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麼,只是心頭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被抽走。
「你是我兒子,我怎麼能不顧你心--」
「哦,對了,佩妮是吧?」夏梓修突然想到了什麼,打斷了夏母的話,「您是想讓我和她結婚是不是?」
夏母眯起眸子,不懂他此刻提這件事情的用意是什麼。
「也不錯,晚上我就讓人把她從禁閉室里放出來,估計後天應該就能到,到時候媽你定個日子,讓我和她結婚吧。」
「……」夏母愈加錯愕,她根本就不知道夏梓修現在在想什麼?
「媽,你還有什麼想法?恩……要不要再置辦一套郊區別墅,我和佩妮結婚以後,我們三個人可以住在那裡。恩……門裡,你有沒有很討厭的人?阿容你應該喜歡,阿謙有點莽撞,你討厭嗎?如果有你討厭,我可以趕走……恩……」
「夏梓修。」
「哦,杜芮的孩子還在……你只要說一句話,我可以讓人把孩子拿了,至於杜建輝,恩……還是要他償命?杜媽媽嘛……你想怎麼處置?」
「夏梓修!」
夏母並沒有因為他說的話而動容半分,反而心裡越來越空虛,聽著他的話,越來越慌張。
「媽,你怎麼了?我全按照您說的做,不好嗎?」夏梓修問道。
夏母深吸一口氣,「你當真肯拿掉杜芮的孩子?」
「恩。」夏梓修點頭,眉頭微揚,他想拿掉一個女人的孩子,這得多容易啊?
「你是在故意氣我!」夏母不是白痴,她聽得出他話里的反逆。
夏梓修輕笑出聲,「媽,你這話說的,我順你也不是,逆你也不是,你讓兒子好為難。」
夏母看著他,「為了一個女人,你就這點出息!」
「……」夏梓修低著頭,看著不斷冒著熱氣的蛋炒飯,淡淡道,「媽,如果你知道杜芮為了我,都做過些什麼,或許今天不是這個局面……」
「我只知道她把你迷得團團轉!」
夏梓修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確實被迷得團團轉。」
「她已經放棄你了,你也別再去找她,這樣,我就不會動她的肚子。」
「……」夏梓修眸子微冷。
「給點機會給佩妮,我知道你愛杜芮,但是時間會沖淡一切。」夏母淡淡道。
夏梓修輕輕放下勺子,「媽,您說對。您繼續吃,我在書房,有事情叫我。」
「……」
背對著夏母,夏梓修一張臉冷峻讓人置身周圍,只覺發寒。
他踏進書房。
關上門。
靠在門上,微微仰著頭,這是她的習慣,會在最關鍵最脆弱的時候強裝冷靜,強裝堅強,主動推開他。
她剛從家裡出來,明明是被杜建輝當成誘餌給他下埋伏,最後,卻為了不拖他的後腿,不讓他陷入僵局,主動推開他,直接站在他的對立面。
和現在的情形,多麼相似。
杜芮說的話有多重,她心裡就有多痛……
夏梓修閉上眼睛,手心攥成了拳,他究竟是多無用,才讓自己的女人,遭這份罪。
他只當自己給不了她安穩的生活,卻不料他連最簡單的都給不了。
難道,他就要看著她離開自己?
還是說,他們分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樣的話,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傷害到她?他母親再也不會傷害到她?
夏母一個人坐在客廳里。
時間會沖淡一切……
她知道這句話的欺騙性有多大,如果真的能沖淡,她不會每每想到丈夫,心還這麼痛。
杜芮走了,杜家那女人也走了……
她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做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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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芮拖著行李箱,和杜母走出夏梓修的公寓。
她的手一直緊緊的抓著母親,深怕她從自己身邊溜走,她一定要好好的,緊緊的抓住。
「芮芮……」
「恩?冷嗎?」杜芮轉過頭,看向杜母,看著她大衣的前襟漏了一粒扣子,她忙放下箱子,上前拉攏她的衣服,「雖然是春天,但a市的風大,別讓這妖風把芮芮的媽咪給吹倒嘍!」
杜母輕笑出聲,伸手擦著她眼角的淚痕,「心裡難過嗎?」
杜芮委屈的點了點頭。
杜母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其實她已經做好了打算,什麼時候,什麼方式,她都想好了……
就是沒有想到,會被她發現,會被她咬定。
現在,她說什麼都不是。
她這個做母親的是不是有點失敗?本想拼盡最後一點努力保護一下心愛的女兒,卻沒想到,反過來被女兒給保護了。
「但是如果您沒了,那就不是難過可以解決了。媽,你要是再敢動歪腦筋,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杜芮認真的說道,「你那點遺產,我十年就揮霍完了,然後您就不管我了么,我會當街乞討的……」
杜母笑出聲,「好了,別說些有的沒的。這不是沒成功嗎?走啦,我們回去。」
杜芮點頭。
兩人回到杜母的小公寓里。
杜芮嘆了口氣,摟著自家母親的肩膀,「雖然很想有骨氣的把所有關於夏家的東西全撇了,但是我不能讓我媽和我留宿街頭啊,對吧?」
杜母輕笑,撫著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難過就說,恩?」
杜芮強忍住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她往沙發橫著一躺,環著杜母的腰,臉埋在杜母的衣服里。
「媽咪……我保證……我就哭一次……就這麼一次……」
杜母心裡難過,眼眶泛紅,眼淚就掛在那,不敢輕易往下掉,輕撫著她的背。
她有多愛那個叫夏梓修的男人,她看得分明清楚。
可是,最後,卻還是因為這兩家的恩怨,不得不放手,她堅持了那麼久,受了多少傷,走了多長的路,還是讓兩人走到了分叉口。
杜母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幫到她,只是聽她傷心的哭,心糾的緊。
半個鐘頭后,撕心裂肺的哭聲慢慢消停,而後是斷斷續續的抽泣,最後變得沉默。
晚飯是杜母準備的,她準備的很豐盛,杜芮整理好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化了點妝,她聞著味道湊到杜母面前,「媽,你看見我口水沒?」
「……」杜母捏著她尖細的下巴,左看右看,「化妝了?」
「好看么?」
「……」
杜芮走到桌子前,伸手就拈了菜往嘴裡塞,說道,「你不知道,剛才哭著挺爽,但哭完回房間一看,媽咪,你對著那張臉,絕對吃不下飯。」
杜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化了妝也好,她的女兒依舊漂亮動人。
杜芮吃著晚飯,吃的很香。
「媽咪,我想了一下,我們今後的打算。」杜芮一邊吃著,一邊說道,「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出去找工作,然後養活一老一小。」
杜母撐著下巴看著她,「你能做什麼工作?」
「繼續當警察唄?」杜芮理所當然的說道。
杜母掩嘴笑,說實話,她還有點懷念穿著警裝的女兒。
「到時候再說吧,我的錢,養你們一輩子是沒問題的。」杜母說道,這是實話,不僅是和杜建輝離婚之後分得的財產,還有杜母父親,也就是杜芮外公死後留下的遺產。
「我總不能讓孩子出生以後認為她媽媽還在被外婆養著吧?萬一她也讓我養一輩子,我哪養得起?」
杜芮一本正經的說著。
杜母只笑不語,佯裝不經意間,她還是問了一句,「真的打算離開夏梓修了?」
「恩。」杜芮應的很果決。
想來,夏母出現之前,她是死都不肯離開夏梓修半步,總是覺得離了夏梓修,她就會死一樣……
可是現在看來,不會。
或許是因為肚子里有了孩子,或許是因為自己母親成了孤家寡人,離了夏梓修,她也不是一個人。
只要不是一個人,她就走得下去。
只是,她還需要一些時間,將她對夏梓修的感情慢慢沉澱,讓它不要再那樣熾烈,烈的都快把她自己都燒死了。
她今天做出的決定,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是她早就想好了的戲碼。
「媽會一直在你身邊。」13acv。
「這必須啊,不然,我離開他是為了什麼?」杜芮沖著杜母笑。
杜母說不過她,便不說了。
杜建輝,你造的孽,竟讓你的女兒來替你承擔……
杜母不自覺的抿著唇,她……一定會讓杜建輝,自己的前夫為女兒那被葬送的幸福埋單。
杜芮有些出神的看著餐桌面,良久,她開口道,「媽,我覺得我有必要去見見我爸,你說呢?」
「……」
「我有必要讓他知道,我現在有多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