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薑大哥被騙的太慘了
程春生幹脆豁出去了,閉著眼,一縮脖子,用力摳動扳機,隨即耳邊炸開一聲巨響,槍托重重後挫。
耳朵開始耳鳴,他咽了口唾沫,耳鳴聲消失了。
內心升騰起一陣歡樂:
我真的學會開槍了!我是所有同學裏,第一個開槍的人!
他轉臉問:
“薑大哥,我剛才打到哪了?”
薑鴻宇雙臂抱胸:
“我也不知道你打到哪了,反正不在靶子上。”
不在靶子上也沒關係,重要的是,原來開槍是這種感覺!
“薑大哥,我還能再打一發嗎,這一發,我肯定能打到靶子上!”
薑鴻宇沒有拒絕,他喊了兩個民兵,抬來一個裝滿沙子的麻袋,讓程春生趴在麻袋後麵打,就像電影裏演的那樣。
程春生沒想到薑大哥對他這麽好,不但不揍他,還教他打槍。
他趴下去,把槍架在麻袋上,開始練習瞄準。
練了幾次,終於能打在靶子上了,程春生興奮地跳起來歡呼。
“哇,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薑鴻宇見他高興成那樣,嘴角也微微揚起。
等程春生高興勁稍稍落下,薑鴻宇問:
“開槍的感覺怎麽樣,爽不爽?”
“爽!”
薑鴻宇微微點頭,覺得時機到了,讓這小子體會下有槍的滋味,接下來,話就好說了。
“你有槍嗎?”
程春生被問的一愣,答道:
“我當然沒有。”
“你當然沒有槍,但我說的此槍非彼槍。”
程春生糊塗了,覺得這個人的思維太過跳躍,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薑鴻宇語氣深沉地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走在人生路上,你的槍是什麽?”
“我——”
“一個人的槍,可以是他的家世,是他的運氣,是他的學識,是他的各方麵的綜合能力,程春生,你的槍是什麽,你想過沒?”
程春生啞口無言。
薑鴻宇雙目銳利地看著程春生,仿佛一雙透視鏡,在這雙透視鏡下,程春生一絲不掛、毫無秘密。
片刻後,薑鴻宇的目光又轉向五十米開外的靶子,問:
“那你的靶子是什麽?換句話說,你的目標是什麽?”
程春生也把目光轉向靶子,望著靶子上一圈圈紅線,腦子裏有些擁堵,理不清頭緒。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射擊比賽,你得想好,你的槍是什麽,你的靶子在哪裏,隻有找到這兩樣東西,你才能瞄準,才能射擊,才能贏。”
薑鴻宇語氣平和,聲調平緩,沒有絲毫教訓人的意味,隻是一個過來人對後來者的經驗之談。
程春生開始陷入沉思,他低頭看看手裏的槍,再抬頭看看前方的靶子,想了想,自己的槍是什麽,自己的靶子又是什麽。
這一想,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他什麽都不知道。
薑鴻宇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樣,問道:
“不知道嗎,還是從來沒想過?”
程春生訥訥地回答:
“我從來沒想過——”
或者說,他從來沒想的那麽深,沒想的那麽通透。
現在被薑鴻宇一問,才顯露出自己內心的虛無和淺薄。
薑鴻宇又問了一個問題:
“知道我當年為什麽非要考大學嗎?”
“為什麽?”
“因為,對當時的我來說,考大學,是我唯一可以擁有的槍。
有了這把槍,我就可以帶你姐姐,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小地方。
我希望你姐姐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希望我的孩子能有更好的未來。
我眼睜睜看著我們這一代人被時勢耽誤了,不想再看下一代人被耽誤。
你還小,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你也不會完全明白,我們這一代人經曆的那個時代。”
聽著薑鴻宇動情的聲音,程春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靈醒。
這就像一個感冒鼻塞的人,鼻子忽然通暢了。
他一直知道薑鴻宇像瘋子一樣執著,卻從來沒深想,薑鴻宇為什麽如此執著,原來,也隻是為了一個目標,一個靶子:
為了讓全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是個聽起來不怎麽高尚,卻又無比樸實真誠的目標。
程春生還在發怔,薑鴻宇溫暖的手落在他微微出汗的脖頸上,將他的頭扭向前方的靶子,聲音沉穩地說:
“好好想想,你的靶子是什麽。
有了靶子,再去找你的槍,訓練你的槍法。
總有一天,當你摳動扳機的時候,你會一槍打中,那就是你成功的那一天!
如果你現在還不知道,就好好想想。
不要妄想著學校外的世界有多好,你看到的繁華,都是別人的。
等你真正開槍打中了,才是你自己的。”
說完,薑鴻宇拍了拍他的脖子。
此刻,程春生真覺得自己跟個什麽都不懂的二傻子一樣,薑大哥的一番話,真的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薑鴻宇從他手裏把槍拿回去,取出了子彈,總結性地說道:
“想不出來,就回學校待著,慢慢想,什麽都知道就出來混社會,社會給你的教訓,可比學校給你的教育慘痛多了。”
程春生兩手空空,慢慢地醒過神來,望著薑鴻宇說:
“回學校?你是讓我再回去留級複讀嗎?我不想再回那所破學校了!”
“不想回西埠中學也行,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麽?”
“臨河縣去年剛開了所廣播電視大學,如果你不想回西埠中學,你可以考電大去。
總之,你別想著初中畢業,就到你姐姐那幫你姐姐的忙,你姐是不會收留你的。
讓你過早踏入社會,就等於提前收割還沒成熟的莊稼,你姐不會坑害自己的親弟弟。”
程春生好像明白了什麽:
“所以,你跟我姐已經商量好了怎麽安排我?”
薑鴻宇冷笑一聲:
“你要不是你姐的弟弟,我們懶得安排你。”
薑鴻宇叫來民兵,把槍和靶子都收了,然後撐著程春生的肩膀:
“送我回去。”
程春生充當起薑鴻宇的拐杖,扶著薑鴻宇朝宿舍走。
薑鴻宇的腿傷雖然好的差不多了,但剛才站的有點久,腿有點發酸。
走在路上,程春生又想到一個問題:
“我姐也是初中文憑,不也混的挺好的,為什麽我初中畢業就不行?”
“你跟你姐比?你有她聰明嗎,你有她漂亮嗎?”
程春生:
“——”
薑鴻宇又道:
“再說,她是女人,不管她混得怎麽樣,有我給她兜底。就算她這輩子一事無成,我能養她一輩子,你呢,誰來養你一輩子?”
程春生捫心自問,誰來給他的人生兜底?
他的父母嗎?
不,他堂堂七尺男兒,怎麽能讓他的農民父母給他兜底,太可恥了!
他心服口服地說:
“我知道了,薑大哥,你跟姐姐都是為我好。”
薑鴻宇微笑:
“你能明白這一點就行——你姐姐那麽溫柔的一個人,都被你氣壞了。”
程春生想起昨天下午姐姐抄起竹掃帚追著他打的情形,滿臉問號:
“薑大哥,你覺得,我姐姐真的溫柔嗎?”
“那當然了,”薑鴻宇毋庸置疑地回答,“這世上,再沒有比你姐姐更溫柔的人了。”
程春生心裏默默歎息:
薑大哥被騙的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