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此路藏於林中,斷於山間
即便不知真假,舒霜也願意陪夏蕭去看。桌子上的小米粥冒著熱氣,可得孤獨的冒好一陣。
小鎮裏的雨還在下,給夏蕭一種極為虛假的感覺,昨晚的雨和現在一樣涼,可昨晚的是夢,當前的不知是不是。
因為夏蕭平時注意力很集中,稍稍出神便能看出來,所以舒霜很快察覺到夏蕭的情緒,主動遞出小手。
手心裏的溫暖令夏蕭有些心安,似不管結局如何,他都能坦然麵對。若那條路真的存在,他就主動上山,靠近山頂。第一次肯定不會成功,第一百次也可能失敗,但總得試試。如果它不存在,便回去專心修行!他渴望路,但從不缺路。
舒霜是夏蕭最精準的判斷標準,不管怎樣真實的夢境,舒霜都未出現,像現實的代言。有她在,便不虛幻。
走過寬廣的水漫漫草甸,來到那棵熟悉的鬆樹前。鬆樹腳下有一片灌木叢,將其後完全隱藏,看不出究竟是否有路。
夏蕭伸手,立即被微涼的雨水覆蓋,雨水滑落,留下陣陣冰涼。他伸出手,撥開灌木叢,看其後場景。
雨水從針葉尖頭落下,形成一股流水,滑落後滴在傘上,在傘沿下形成極密的珠簾。珠簾後,舒霜怔在原地,清澈的眸子裏浮現一塊模糊的寬大石磚。舒霜眯了眯眼,看清後欣喜起來。
夏蕭雖然期待,可更多的還是疑惑。但此時,他臉上浮現狂喜,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美夢成真?
寬大的石磚真的存在,和夢中一樣,其上雨水不斷流向四周,令磚石邊的泥土出現小小的斷層。
夏蕭來不及和舒霜對視,便走上前去。後者緊跟,撐著大紅傘,在樹間為他遮雨。
蹲下身,夏蕭滿心崇敬的伸出手指,觸碰磚石。昨夜夏蕭用腳探,有些不敬,相比之下,用手要顯得重視些。
手背筋脈,密布雨水,碰到磚石時,夏蕭更為激動,回頭看舒霜。
“真的存在。”
舒霜為夏蕭喜,望向前方,她也能看到這條路,情不自禁的道:
“我們的路在一起。”
夏蕭這才反應過來,因太過激動而頭皮發麻。相比山麓到山腰的路,眼前這條路更有命運的代表性。現在這條路和舒霜桃林的路不同,隻要他和舒霜腳下的這條路相差不大,他們的命運,便將相連。
教員曾說,每個人通向山頂的路都不同,從未有人相同。可他和舒霜,就這麽交織在一起,難以分割。
“走!”
又是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夏蕭拉住舒霜的手腕,帶其順著石磚往山上跑。這條路不知通向何處,不知會在何處間斷,可他們有時間和精力往山頂跑。年輕人總是充滿朝氣,最不怕的就是再來一遍!
大紅傘難以在林間穿行,便停在了路旁,而夏蕭和舒霜,以元氣頂起越來越小的雨,繼續朝前方去。
深綠色鬆樹林,如台階般的山路,它蜿蜒如蛇,其上兩人跑過,空中兩鳥穿行。
“既然真的有路,夏蕭這小子運氣真好。”
“應該說舒霜的運氣好。”
曉冉和舒霜一個性子,此時跟著句芒慢飛,眼裏幸福感滿溢而出。當初離開大森林是一件極為冒險的事,她不知道舒霜是個怎樣的人,不知道跟著她會經曆怎樣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舒霜的修行天賦。
簽署靈契後,靈契主體和契約獸相連,她是八階血脈,可助舒霜加快自身的修行速度,可要是她修行天賦真的不高,也隻是徒勞。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曉冉確定自己選擇的沒錯,舒霜現在已超過無數人,甚至緊跟夏蕭。夏蕭的特殊,曉冉是知道的,能和他在同一條路上,才是她口中的幸運。
蘭溪靈鳥一族中,男女皆柔,雖優雅,可很多時候卻顯得懦弱。光這一點,蘭溪靈鳥的很多男人曉冉便看不上。血性不足,便難以成大事。而夏蕭這種理性且強的存在,便是她的理想型,並且夏蕭還很專一。她仰慕夏蕭,也為舒霜高興,可他們怎麽突然停下了?
雨中,夏蕭站在前麵,舒霜站在後麵。前者回頭看舒霜,臉上有些擔憂。舒霜向來不會掉鏈子,這是怎麽了?
“舒霜?”
夏蕭叫出她的名,看她眼裏呆滯,又問:
“怎麽了?”
舒霜有些難以置信,探足落下時,腳掌落在地上,從夏蕭眼中的石磚上穿過。
“我的路,到這中斷了。”
舒霜楚楚可憐,小臉微冷,眼裏全是擔憂,且泛起淚花,有些慌。這是在暗示自己,說她的巔峰隻在此處?還是說她的命運,便是陪夏蕭一程,然後就此中斷?
關於山路的長短,夏蕭還從未聽說,隻有走到的高度距離。他們現在還在鬆樹林,也就是說才是起點,舒霜的路,怎會中斷?
看了眼前方的路,夏蕭不再上前,而是走回舒霜身邊,拉住她的手。
“我們去找教員。”
“不用,不用,你繼續登山。”
舒霜懂事慣了,推搡著夏蕭,不想讓他走。
登山從不講究時間的堆積,而講究機緣感悟。第一百次登山不一定比第一次走的遠,因為心裏的事多了,甚至自以為自己有了經驗,其實隻是些沒用的玩意。因此,舒霜希望夏蕭繼續往上走,那樣他能知道自己最初的極限,可夏蕭將她抱了起來,原路返回!
“真的不用。”
舒霜嘴硬,夏蕭便說:
“現在你正需要我,我若一心隻做自己的事,就太自私了。”
夏蕭的確是一個自私的人,他沒有拯救天下的宏圖壯誌,隻想著自己的家人。他不是不善良,隻是有著自己的原則,原則是自己和家人要平安無恙。否則做那麽多,又是為何?可他再自私,都不會丟棄舒霜,她是他……所愛之人!
說實話,夏蕭想繼續登山,他迫不及待的想嚐試。似自己一下去,山路就消失不見,可他知道,舒霜更重要。他沒法用生死離別來證明自己對她的關心和愛,那樣的方式太冒險,他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在生活的方方麵麵,他得告訴舒霜,他在乎她!
夏蕭將舒霜放下,這次他來撐傘。
“別擔心,如果你走不上山頂,我就回來找你。”
夏蕭一定要走上山頂,他要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這一點他肯定。可他不會沉溺於山頂,他雖然還沒走上去,可能想象到那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但他不會再往高處走!夏蕭很了解自己,他想做的,一定能做到!
抱住夏蕭的手臂,舒霜怕他離開,她不知道自己的路為何會斷,可這等不祥之兆,定代表著有事發生。她為夏蕭的話而感動,可那不是她最想要的,舒霜想陪夏蕭一起去山頂,甚至踏上雲巔,而非讓他下來陪自己,舒霜最不想做的,便是拖油瓶!一直以來,她都很努力,為的就是避免那種情況。
一想到這,舒霜極為委屈的掉眼淚,抱住夏蕭手臂的勁也更大。
“我不想離開你。”
舒霜很怕和夏蕭分開,哭腔令後者心疼。
“不會的。”
夏蕭的步伐加快,他去找母星龍,想討個心安。他寧願是舒霜天賦不好,也不願是她因為別的原因隻能陪自己一程。天賦那種東西難以改變,可若是別的原因,舒霜肯定會傷心。其實即便問題出在天賦,舒霜也會更加勤奮。
母星龍和往常一樣,忙著研究自己的理論。
很多結論看似簡單,很多孩子都能朗朗上口,並大致理解,可那些都是研究者夜以繼日的結果。但即便他再忙,聽到夏蕭見到上山的路,都隻有大驚失色的表情。這才是夏蕭進學院的第七個月,離開山麓的第一個月末,就找到自己的路了?
無論夏蕭在這條路上走到何處,都已創了紀錄。母星龍記得大師姐是紀錄的保持者,她在學院的第一年第一個月的第一天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路。她欣喜若狂的往上走,走過了鬆樹林,到了高山草甸處。
現在夏蕭還沒開始走,不知會在鬆樹林裏徘徊,還是走到高山草甸,或者說再之上的高山寒漠和高山冰川帶。這些都有可能,反正現在夏蕭不管做出什麽,母星龍都不覺得奇怪!相比之下,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上山的路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廢物。
和天才待在一起,就是庸人倍受打擊的過程。
母星龍帶夏蕭和舒霜去找胡不歸,即便見到過很多事,臉上還是忍不住震驚。夏蕭的情況他沒見過,舒霜更是特殊,他們想要心安,母星龍也想。等這件事傳到山麓,便不是大海的漣漪那麽簡單,而是一場無比恐怖的巨浪。
夏蕭放心不下,便問:
“前輩,應該沒事吧?”
這種事沒事才怪,可母星龍不確定,隻能含含糊糊的回答。
“應該沒事。”
此時不管母星龍說什麽,夏蕭和舒霜都隻是尋求一個心理安慰。很快,胡不歸的庭院到了。
阿燭正坐在學堂裏,她已習慣這種生活,一個人上山,一個人寫字。等日落,再一個人下去。見夏蕭和舒霜來,她有些好奇,雖同在山腰,可很少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