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百姓的糧
站在房間中,姒易久久徘徊,心頭的不安長時間難散。他懂得陽光所在的方向,更知雨露之重要,光憑根的判斷,難以令整棵樹再長。可他以當前的力量,也無法決定根向何方,所以沉思許久,就是找不到掌控帝軍的方法。
從繼承皇位起,帝軍隻在他的視野中出現過三次,第一次是扶持自己為皇,鎮壓了亂臣賊子,且將兩家叛黨趕盡殺絕。二是合並國老院,令其中修行者納入帝軍,普通人降為普通臣子,失去王族過冗的權力。三便是這一次,下發南國和射列將單獨對抗一次南商的命令。
這個命令中,姒易有很多難以想通之處。比如帝軍究竟用了何種方式,才令南國和射列主動請戰?若是激將法,射列中招倒不奇怪,他們這方麵向來不強。可南國以謀士聞名天下,心思細膩如水,怎麽可能被這般算計?
姒易早就覺得不對勁,可當前無人能與之商量,也無人能讓他完全掏出心窩說話。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想起自己的智多星,可惜沐公公已安眠於斟鄩木槿花下,萬事都得他一個人考慮。
姒易現在擔心的,倒不是帝軍的目的,他們是大夏最忠的臣,雖說行為不受自己約束。可父皇曾說,他們會全心全意輔佐姒家,這是他們世代的傳承,也是根的精神。隻要一種精神產生,便可影響很多代人。可帝軍做的事,目前看來會卷進無數人,並引起很多人被針對,甚至有性命之憂。
向來,帝軍首領和聖上的身份都很懸殊。前者有隨時麵見聖上的權力,後者也必須接見,可聖上不能像召見普通臣子那樣見帝軍首領。
姒易登基這麽多年,從未見到過帝軍首領究竟長什麽樣。即便平常的戰鬥中,帝軍首領始終會出手,可一直和曲輪強者待在一起,他也見不著麵。甚至姒天華楊铖等人也未曾正麵看到,雖說他們並肩近在咫尺,可又被一襲黑袍隔至天邊。
帝軍首領麵見夏蕭的事已有兩日,除了夏驚鴻,隻有姒易明確知道,其餘臣子都隻接到南國和射列將和南商單獨對抗的命令。不過這事,定有轉機,就是夏家的結局難以預料。
姒易反複思索,最終也沒找到辦法,不過他覺得夏蕭的提議可行。雖說冒險了些,可隻要這麽一鬧,南商便會派遣更多的軍隊。那樣聯盟一同發力,比南國和射列犧牲諸多然後被人詬病的好。
不過劫難是化解,可帝軍不會放過阻礙他們的人。姒易腦海裏盡是這句話,可他該如何保護夏蕭和其他臣子。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還如何安心坐在自己的皇位上?最終,姒易找來姒天華和楊铖,謹慎的問:
“最近可有什麽動靜?”
兩位大修行者以元氣籠罩此處,令其神隱,隨後才說:
“有人在監視謀士們的行動,夏蕭也時刻遭監視。”
“夏蕭還好,他是學院人,還有毒老在,不必擔心。可他的家人和斟鄩中的夏府,定要派人保護周到。我總覺得帝軍什麽都做得出來,但夏蕭及他的家人碰不得。”
“他們應該懂得分寸,所以我擔心的,還是蘇忠謀,他的性格太直,在朝中本就得罪了不少人。雖說對聖上忠心無二,可若是被帝軍殺雞儆猴,恐怕大夏將失一位鐵血忠臣。那樣一來,隻有利於帝軍的威信,聖上恐怕會遭人揣議。”
姒易歎氣,盡是憂愁。世代君王多早死,不是後宮三千的罪,而是天下的愁事,都需一人承擔,誰能擔得住?
“還請二位多加留意,蘇愛卿不能有事,否則朝中眾臣定心寒。至於帝軍的動向,我們還得看夏蕭行動的具體實施。”
“他的元氣不是被封住了嗎?是否可行?”
“夏蕭親自提出,應該可行。”
姒易說罷,姒天華和楊铖先退下,各自養傷去了。不過帝軍究竟是如何計劃的?
現在的大夏、南國和射列分別是實力不同的修行者,帝軍欲砍掉南國和射列的手腳,將三人緊緊綁在一起,以此麵對南商。雖說毒辣,可和帝軍以往的做法不同。
這種想法一產生,便被姒易否定,帝軍在眾多大夏人眼中,扮演的似乎不是那種好人的角色。期待他們來一個反轉,似乎也不切實際,甚至會令人失望。姒易想得多了,便覺得累,眨眼便至傍晚。
侍衛端飯進來,姒易見有雞魚,問:
“糧食送到了?”
“是!小人先前見聖上在沉思,便未告知聖上,還請聖上將罪!”
“無罪,不過你稍後將這烤雞送到林天將軍府上。”
跪在地上的侍衛有些猶豫,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有什麽就說。”
姒易夾一筷子魚,清淡的蒸魚正適合他,燒雞還是留給林天,他日夜操勞,又要練兵,又要管理軍禮,甚是辛勤。可侍衛道:
“此次送來糧食極多,聖上不必這麽節儉。”
姒易還以為是什麽話,語氣沉了起來。
“軍餉未到,這些都是百姓的糧,雖說要吃飽,不能餓著肚子上戰場,可也不能浪費,去吧!”
逐漸冰冷的語氣帶著少許不耐煩,令侍衛退下,隻有護衛還在一邊。對普通人家而言,這麽一長條魚,配上冬日新鮮的蔬菜,真是一種莫大的奢侈和盛宴。可對帝王來說,怎麽也差了些意思。可無論多麽豪華的餐食,在此時的姒易麵前,都黯淡無光,沒有多少色彩。
今日百姓的糧食送來,所有人都開了葷!
過去這一周,全軍上下隻用並未燒毀的糧食熬粥就幹糧,鹹菜都成了鮮味,且被吃光。而昔陽城四周的山上,野菜根和野兔動物已被抓了個遍。
若現在不是冬天,定不必那般為難,可難就難在季節,冬日山上什麽都長不出來,苦煞了人。
不等紅燒肉出鍋,光是聞著香味,所有人便異常歡喜,整支軍隊也算活了過來。隻要有了糧,下雪他們便不必怕。
過去這段時間,大夏聯盟的人都怕下雪。沒有糧已夠煎熬,若天氣再冷些,那就太慘。不過等吃飽了肚子,渾身都暖和起來,再大的雪也不怕。一回憶起飽腹的感覺,將士們就高興的咧嘴發問。
“開飯了吧?”
“就是,等好久了!”
……
將士們迫不及待,炊事班的人笑著回道:
“別急,肉還沒熟。”
漫長的等待過後,一聲“開飯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多個炊事班皆齊聲大喊,歡呼聲頓時混雜一片。無論再忙,現在都能好好休息一番,可在飯點巡邏的士卒皆叫苦連天,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得守!但飯菜管夠,再也不用怕吃不飽或沒肉丁。
對戰場上的將士而言,吃不飽飯真的是種比受傷還煎熬的事。可今日糧食一來,便改變了以往的儲存方式。以往都是大部分囤積,少數分到各個炊事班,現在直接按人頭數分配,囤在炊事班,剩餘的再儲藏。這樣就算有人來燒,也不能瞬間確定糧食所在地,將士們也不用擔心沒飯吃。
過去一周的饑餓帶來恐懼,將眾人嚇怕了,再也不願回想。當他們端著飯碗跑進暖和的房間,心情頓時大好,這就是在城中而非在外紮營的好處,諸多房屋可以自由使用。房屋可比營帳保暖,一想到南商人在雪中受凍,他們吃得更有胃口。
“再給我倆饅頭!”
“今天饅頭管夠!”
老班長掀開棉被,掏出熱乎的饅頭,塞到小戰士手裏,滿臉都是歡喜。他讓大家別急,吃完再來拿,不然涼了。在大家大口大口吃肉時,他也端著一碗帶有湯汁的紅燒肉,就著饃饃一口下去,簡直就是美味。
“惡鬼投胎啊?你小子吃了五個了!”
“怕餓。”
小戰士包的滿嘴都是,老兵笑話道:
“多吃點,死了也是飽死鬼!”
大家哄笑一堂,那小戰士看起來剛成年,是個趁著軍隊混亂鑽進來的乞丐,就為混口飯吃。現在是戰爭年代,將其送出去也不現實,畢竟他連家都沒有。離開了軍營,在這寒冬恐怕會餓死,軍營外可沒人願與他共擠一床被子。
不過在戰場上背背箭簍,也算個不錯的人手。隻要有飯吃,這小子幹活比誰都有勁,過去一周每頓一碗粥都滿足,就是吃不飽。
開飯後的一刻鍾,眾人笑著,爭相打著飽嗝,似比誰更響。這等聲音中,天空開始飄起鵝毛般的雪花。
雪花瓣從高空落到人間,鑽進人的嘴裏,被裏麵的熱氣融成一小滴水,流進身體深處。
這場雪還將更大,此時隻是開端。可阻止不了大夏人的狂歡,南商的糧食運送得肯定沒他們快,所以他們詛咒著,叫囂著,令南商人在許久之外咬著牙,恨不得立馬發起進攻,將昔陽城踏平,然後搶奪他們糧食和床,像他們一樣鑽進暖和的被窩,隻露個腦袋睡覺。可又無可奈何,隻有在真正的冰天雪地中備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