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雙刃劍張孝武
張孝武被一眾武將簇擁著前去喝酒,大家都明白張孝武即將離開鬼衛另受重用,心中雖然有千般不舍,可他們畢竟是聖漢的軍人,不是什麽山大王土匪首領,離開張孝武,他們依舊是聖漢的邊軍。所謂軍令難為,眼看著鬼衛諸將被分散四野,大家也隻能祝福袍澤將來更好而已。
但鬼衛畢竟是張孝武一手創立,並從最艱難困苦的環境中,從最危險的犬夷包圍中建立,鬼衛上下刻滿了張孝武的痕跡。所以他們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張孝武的離開,甚至於大家都覺得張孝武暫時離開鬼衛,便是為了將來重新回到鬼衛,更好地帶領大家創下新的業績。
張孝武心情複雜,實際上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並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他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隻是讓自己身邊人過得更好罷了,而他也僅僅所能地幫助他的手下兄弟。
也許康天恩說的沒錯,人生在世幾回搏,總在邊關雖然瀟灑,卻也少了經曆。而今塞北大定,犬夷各族各國休養生息,至少十年之內不能南下,他若是留在塞北,十年之後還是過著自己的逍遙生活,可的確是一眼看到底。前一世他在圖書館中工作,已然感覺一輩子如此了,今生再活一次,絕不能再過著那種風平浪靜的日子。
將領們吵鬧著出去了,康天恩也正要邁步,卻被阮清文攔著,低聲斥道:“你不該挑撥起將軍的野心,你可知何其危險?你雖然口口聲聲說不讓他做篤山伯,可你現在所作所為,又與之有何區別?”
康天恩反問:“師哥,若將軍胸無大誌,我的挑撥又有何用,若他敢於搏浪,又何須我的挑撥?師哥,你以為,將軍斬殺老嬤嬤的緣由是什麽?”
阮清文道:“是什麽?”
康天恩篤定道:“我覺得,將軍他不甘於邊軍守將,將軍根本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
“不可能。”阮清文斷然否定道,“將軍一直以來都苦心經營鬼衛,建設木城,將軍若是有二心,早就……自立於塞北了。”
“你我說的不是一事罷了。”康天恩淡然一笑道:“將軍並非不甘心邊軍為將,而是不甘心寂寞,不甘心沒有敵人。將軍若是在塞北,甚至會主動挑釁犬夷,引起兩國交戰,將聖漢拖入更加危險的國戰邊緣。我以為,將軍是一把無可匹敵的雙刃劍,國定,將軍攘夷可立國,國亂,將軍可寰宇震乾坤。”
“原來你是想讓將軍在中原……”阮清文指著他,恍然大悟。
康天恩點頭道:“將軍在龍都,才能擁有更加輝煌的未來,而如今最危險的不是犬夷外族,而是內部,帝國的內部。”他搖搖頭,低聲說:“太乾朝耗盡了國力,留給大德帝一個爛攤子,盡管有張寬、篤山伯等人盡力維護,可帝國依舊殘破。想要維護帝國,正需要將軍這樣的英才協助陛下,力挽狂瀾。”
阮清文道:“帝國沒有你說的那樣不堪。”
康天恩道:“師哥,你久在軍中,不熟悉民情,並不知道如今百姓生活有多困苦。邊關因為麵臨著犬夷,軍民一致對外,團結一心尚可一戰。可中原大地各處,百姓與官府,平民與士族,佃戶與地主,種種矛盾頻頻爆發。去年各地叛亂頻繁,你是否發現如今武林遊俠多了許多?”
“這倒是……”
“若天下穩定,百姓和睦,生活富足,哪需要許多遊俠。”康天恩道,他隨後眼睛之中露出了野心,意有所指道:“所以將軍應該提前布局,趁著天下大亂之前,奠定足夠威望。”
阮清文搖頭道:“你不知將軍所想,將軍定然不會有如此野心。”
“野心,是需要培養的。”康天恩笑道。
次日是九月十五,聖漢朝的規矩便是每月初一和十五不早朝,張孝武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天晚上夏銘和包胤這群王八蛋又把他給灌多了。尤其是夏銘,這貨打不過自己,拚了命與自己灌酒,最終自己先倒了下去,這會兒還光屁股睡覺咧。
張孝武喝了點醒酒湯之後,準備拜訪一下顧家。
顧家家主,即顧雍之父燕陽侯顧闖,以及顧家商號的總掌櫃顧雍之長兄顧釗一直經營者顧家商號,張孝武打算用精鹽與皮革與顧家先行家裏貿易夥伴關係,然後再通過他們與異族建立貿易網,從而實現木城的自給自足。
塞北最大的優勢便是木城方便與犬夷貿易,可木城卻沒有資金和資源,隻能充當貿易中轉站。張孝武準備將木城打造成為中原與異族最大的貿易城市,對內則需要招來大量的中原商販商鋪,對外也需要招來異族的商人。而且異族對中原貨物與香料的需求是一種剛需,所以不難招來異族商人來自經營,即便是被稱為野蠻人的靺鞨人,也極力渴望與中原互市,但張孝武頭疼的是如何招來更多的中原商人,以及保護中原商人的利益。
顧家商號是中原四大商號之一,雖然因為太子黨一事而變沉寂了,可顧家的行業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即便是太子的嶽父,前戶部尚書遲文,因為太子黨失勢,遲文被免去官身,這才有向瑞火速升任戶部尚書,而今向瑞又被火速提拔為右丞相,這向瑞的運氣可以說不是一般的好。
而遲文雖然被免職,遲家的恒通錢莊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畢竟遲家也是士族,還是士族中的世家,他們隻是如今變得低調了許多。
張孝武打算先拜訪顧家,再拜訪遲家,但不準備把太子的遺孤兒女透露給遲家,以免給遲家和孟釋孟然兒帶來危險。
然而一大早,兵部便派人來了,原來張黨的門徒之一禦史走深得知張孝武宮殺了張太後的老嬤嬤,便一早跑到兵部衙門斥責兵部縱容張孝武。而走深的朋友們也紛紛聲援,要求兵部約束張孝武,並要求兵部將其囚禁起來等待明日早朝處置。
兵部尚書施勇無奈,隻得下令前車將軍魏遠將張孝武帶到皇城內兵部衙門接受問話。
魏遠與張孝武也算是老相識,所以雖然帶著命令,但見到張孝武之後依舊笑嗬嗬地說:“張將軍,尚書大人有請——眼下你的麻煩大了——不過沒關係,禦史們不過是鬧一鬧,沒有左相發話,他們不敢怎樣。”
“你知道了?”
“整個帝國,隻有你一個人敢殺太後的人,你真是不懼鬼神。”魏遠伸出大拇指道。
張孝武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些憨?”
魏遠道:“要麽是你憨,要麽你是太精,我想一個能戰勝塞北各部犬夷的鬼將,沒有人會覺得他憨。”
“那你就猜錯了。”張孝武笑道,“從前人叫我張憨郎來著。”
魏遠道:“將軍也太謙虛了。”
張孝武隨著魏遠又來到皇城兵部衙門,他對這裏還算是比較熟悉,直接來到議事處。兵部衙門大部分機構都設在琉璃坊,而在皇城內的衙門辦公所反倒不大,且都是臨時辦公場所,大多供各位上早朝的大員們開會和休息之所在。
兵部尚書所在的辦公場所是兵部虎威堂,尚書施勇與左侍郎具鴻枕一臉愁苦,見張孝武來了,便準備叱喝他一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反倒是張孝武大大方方地解釋,這老嬤嬤在宮內如何囂張跋扈,未將陛下放在眼中,以至於陛下暗中下令將其斬殺。又將陛下接下來的安排說與兩人,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明了,便不再摻和其中。
張孝武倒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隻是如此一來便減少了許多麻煩,如今篤山伯遠征江南,朝中大權重新回到了大德帝手中,各官員自然要考慮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立場。而兵部向來是篤山伯的地盤,張孝武殺了張太後的人,得罪的隻是張黨,兵部沒有必要冒著風險幫助張黨。至於禦史們的彈劾,他們隻當沒看見,有什麽問題都交給皇上吧。
張孝武堂而皇之地走出兵部內衙門,見到幾個禦史躍躍欲試準備上前理論,便忍不住將紫金鐧抗在肩膀上。幾個禦史頓時嚇得不敢上前了,張孝武哈哈大笑,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蔑笑著離開皇城。
離開皇城之後,身後總是若有若無地感覺被人跟蹤,張孝武轉身吩咐陳關西和王一瑾道:“你們把尾巴給我抓來。”
“喏。”
又走了一會兒,便看到陳關西和王一瑾一人拎著一個小廝過來,兩個小廝鼻青臉腫,張孝武搖了搖頭,知道跟蹤他的幕後肯定丟車保帥。他倒也不同情這兩個小廝,既然做人家小弟,就要隨時準備被犧牲,他揮揮手說:“揍一頓扔在路邊,別打死人。”
“喏。”
王一瑾雖然在邊軍中不算是能打的,可在這裏卻是一個煞人的猛將了,三拳兩腳將小廝打得哭爹喊娘。
不一會兒,一隊巡查的衙役趕了過來,隻是在此之前張孝武等人早就離開了。衙役們看著地上兩個鼻青臉腫的人,本打算問清楚緣由,這兩人忙說自己是跌倒的,自己把自己打成這樣。衙役們知道在這龍都城內,不該問的不需要多問,不該管的也不需要多管,便將他們放了。
衙役們好奇,問起了路人,路人說好像是幾個邊軍打得,說到邊軍,衙役們向來近期隻有塞北鬼衛一行人來到了龍都,難道是鬼衛打得?那這兩人就活該了,鬼衛可是天下最能打的邊軍,這兩個潑皮怎麽還惹到了鬼衛呢?
回到客棧之後,卻早有人在此等候,阮清文介紹道:“這是張府的管事錢三,今晚明月樓有一場詩會,舉辦者便是太學院的大學士張彪。”
“張府?哪個張府?”
“就是左相府。”
“啊?”張孝武先是一愣,隨後更加不可思議了,自己殺了張太後的嬤嬤,結果張太後的哥哥請自己參加明月樓詩會,這是什麽情況?鴻門宴嗎?他哭笑不得,問道:“錢管事,張家家主是否左相大人?”
“是的。”
“是左相邀請?”
“非也,是二少爺邀請。”
張孝武立即想到魏遠曾經替張彪給自己送過一封信,說張彪非常欣賞自己的詩作,希望自己來京時與自己交流一二,隻可惜如今自己與張黨勢成水火。他又想到魏遠對張彪的評價,此人醉心於學問之中,不喜歡黨爭,更不喜歡朝爭,原本可以進各部擔任重職,卻直接受了兩個官職,一個職務是在太學院做大學士,給舉人們講解曆史典故;另一個職務是在禮部做員外郎,負責給科舉考生進行試卷勘驗與抄錄,兩個工作都是專心做學問的,所以即便是張寬的兒子,也被朝中所有人敬重。
“好的,我晚些過去。”張孝武覺得對這樣一個專門做學問的人,不應該揣測別人用心不良,便借了拜帖。
錢三拘禮告辭,臨行之時說:“二少爺喜歡寫詩作對,不與朝爭,他邀請將軍,單純因為將軍詩作極佳。”
張孝武不是一個詩人,也不是一個學者,即便穿越之前他也不過是一個理工男,談不上吟詩作賦談古論今,說起來他倒是一個抄襲家而已。好在他小時候博覽群書,被父母老師逼著背下來許多詩詞歌賦,一時之間倒也能糊弄別人,喬裝一下文化人。
晚些時候,張孝武穿了便服,隻帶了孟釋與康天恩二人來到牡丹坊明月樓。
明月樓是一處在龍都名聲頗響的青樓歌肆,是專門服務於文人墨客的淸倌兒樓宇,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淸倌兒的魅力便在於讓男人想偷也偷不著,想得而得不到。張彪選在明月樓進行詩會,可見此人倒也並非完全的腐儒,當然,另一方麵也看得出來,張家財大氣粗,從小生長在富貴鄉裏的張彪,自然而然地認為詩會就應該在這種地方舉行。
“有錢人家的公子,果然氣勢不一般。”張孝武望著滿是青樓與酒肆,賭坊與歌樓的牡丹坊讚歎道,龍都的繁花,多半源於牡丹坊的百花鬥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