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狼女孩
皮二這老小子絕對是見不得別人好,怎麽一直想讓自己做窯姐兒的姘頭,張孝武心中笑罵起來,跳腳道“我呸了個呸!你怎麽還惦記這事兒呢?我是個浪子,幹不了這個活兒,再說了,我腎虛,我腰疼,我見到女人就打擺子。”
“切!你裝什麽啊!你還是浪子呢,我看你就是沒孩子每家鬧得。”皮二熱心起來,拉著他坐在土炕上勸說道,“對了塞兄弟,幾日之前我們這條街上有一個男的死了,叫山子。山子給人家蓋房子,不知怎麽從房頂一頭栽下來。你說好巧不巧,他腦袋一下子就撞到了地上的錐子,那錐子直接紮進他腦子裏去了,等大家拔出錐子,那男的馬上就死了。可憐山子那被丟下的孤兒寡母,這個年要怎麽過喲。你知道嗎?那小媳婦成親才一年,剛剛生了個大胖小子,結果就遇到這事兒——要不然我托人幫你說和說和,也讓你這個浪子能早點成家?我告訴你啊,成了家,你就收心了。”
張孝武哈哈大笑“說誰是浪子呢,我看你才是吧,你看看你一個大老爺們,家裏連女人——”他環顧四周,看到院子屋子多幹幹淨淨的,倒也沒有缺女人的邋遢,畢竟人家皮二女人沒有,卻有六個女兒,被他稱為六朵金花,還說將來他女兒嫁人,他就享福了。
張孝武撓了撓頭,心說從哪編排他好呢,便嘿嘿一笑道“你不也是一個人嗎?莫非你對人家孤兒寡母感興趣了?哦,對了,原來你想給自己討個老婆,是你不好意思,所以拿我說事兒。”
皮二忙搖頭說“街裏街坊的,哪能有這種齷齪想法。我隻是覺得吧,你和那小媳婦的年齡相符,而且你還一膀子力氣,她呢也勤儉持家,你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其實那男的長的是又瘦又小,尖臉猴腮,隻不過就是家裏有點錢,從北方逃難的百姓中買了那個女人,他根本配不上那小媳婦。王婆子說,要不是他配不上人家,也不會從房子上掉下來摔死了。我也配不上,我還怕自己摔死呢。”
“你大爺的,你想讓我摔死啊。”張孝武揶揄道。
皮二忙說“當然不是,因為你身上陽氣重啊,你絕對配得上她,你看你長得跟門框一樣高,身體跟門板一樣敦厚,單說你這一身肉塊,整個富貴坊沒有人比得上你。”
張孝武擺擺手,不跟他胡扯了,他從懷裏拿出個包裹塞進皮二手裏,說道“老哥,這二百兩銀子是給你和孩子們的新年禮物,你帶孩子們出去買點衣服和鞋子吧。你看你這做師父的,當賊當的差點餓死,你是怎麽做賊的?”
皮二頓時急了,拒絕說“我不要,這可是你的賣命錢,我不能要。”
張孝武硬塞進他的手中“什麽叫做我的賣命錢,說的我要死了似的,跟你說吧,千八百兩的錢,根本不在我的眼中。”他起身拍拍皮二的肩膀,道“別跟我磨磨唧唧的,我今天就是看看你有沒有餓死,好不容易在龍都有你這樣的一個比我混得還慘的朋友,我可不能讓你餓死了,否則就沒有人比我慘了,我這小心髒受不了做最後一名的感覺。”
皮二哭笑不得,正要送他出去,便看到新撿到的女兒忽然跑了出來攔在張孝武的麵前,直愣愣盯著他許久。
皮二忙介紹道“塞兄弟,這是我新撿的女兒,叫——”
“商婉兒。”那女孩開口說道,然後唱起了一首童謠“漢五月,賊圍城,小將張,神箭弓,烏桓王,下落馬,華蓋車,火燒營,百萬犬夷皆退兵。”
張孝武睜大了眼睛,蹲在地上望著女孩,半晌之後流出了眼淚,抱著女孩哭了起來,女孩也抱著他哭了起來。
皮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到塞兄弟和女孩抱頭痛哭,似乎並不是仇人,難道是親人?周遭的其他兒女們也圍了上來,好奇地看著他們。
半晌,張孝武回身道“皮老哥,我有話和她說,給我一個地方,別人不要打擾。”
皮二點點頭,讓他們去自己的房間裏去談,又將孩子們收攏到自己身邊。
郝初三小聲問道“師父,他們認識啊?塞叔叔好像認識他。”
皮二道“我哪知道啊,但看起來他們好像相互認識。”
郝初三說“師父,婉兒妹妹有點特殊。”
“怎麽特殊了?”
“紅棗妹妹說,昨天晚上,她給婉兒蓋被子,結果婉兒忽然掏出一把刀抵在紅棗的胸口上,說再碰她她就要殺人。”
“什麽?有這事兒?你怎麽不早說?”
“紅棗才告訴我的,她也害怕,而且你沒發現嗎?婉兒打架很凶的,一跟人打架,就要把人打死。”
“我哪裏知道。”皮二沉思起來。
郝初三勸說道“師父,我覺得,您撿她就是個錯誤,她完全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狼。”
皮二搖搖頭,從懷裏掏出銀子,給每個人二兩,吩咐說“這是你們的塞叔叔給你們的壓兜錢。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天街上還有一點節目,你們出去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給我記得,少花錢,省著點用。”
“好咧師父。”十幾個孩兒們領了錢,歡天喜地地跑出去了,臨走的時候皮二又叮囑郝初三,多照看著弟弟妹妹,別讓人拐子把孩子掠走了,也別走丟了人。
郝初三說“師父,我們不出富貴坊,您老放心吧。”
等孩子們都走了,皮二又想到了塞兄弟的危險工作,心中擔憂不已,自言自語道“要是他成了親,也就不會做這種殺人越貨的事兒了,不如我去找王婆子問問話,要是山子的媳婦有意,他們倒是般配得很。”想到做到,他便向媒婆王婆子家走去。
皮二的房間裏有一些昏暗,家具也不多,出了一張土炕外便是三個板凳,張孝武個子高,坐在板凳上不舒服,便坐在了土炕上。商婉兒看似乖巧地站在一旁,但依靠著牆,身體仿佛習慣性地做出防禦的姿態。
張孝武微笑著,看著她問“婉兒,你的婆婆呢?”
商婉兒語氣平靜地說“她死了。”
張孝武難過道“老人家死了?她得了什麽病?”
商婉兒道“我們來到一路討飯龍都,婆婆的身體本就不好,到了龍都之後我們去了一個坊城要飯,結果有一個大戶人家太可惡了。他家養了許多狗,管家開門的時候,有幾條惡狗衝出來,其中有一隻便要咬我。婆婆為了護著我,便和狗打架,可是趕跑了狗之後,那大戶人家的仆人說我們打傷了他家的狗,便要我們賠錢。婆婆沒錢,便被他們打了一頓,之後婆婆便一直身體發熱,後來她就病死了。”
張孝武怒火中燒道“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打死的,你說說,是誰這麽大膽子,在哪個坊城?哪戶人家?我給你婆婆報仇雪恨!”
商婉兒搖頭道“我不記得路,我隻知道他家養了好多狗,聽說有一個叫花子餓了,偷了他家的一條狗,後來那叫花子被他家抓住,扔進了狗圈裏被狗活活吃了。我也不記得是什麽坊城了,都是婆婆帶路的,我不記得路。”
看來商婉兒也是一個小路癡,張孝武無奈問道“後來你就被皮二撿到了嗎?”
商婉兒繼續述說道“不是的,婆婆臨死之前把我帶到了一座尼姑庵麵前,懇請她們收留了我。我在尼姑庵裏生活了不到一個月,就在前幾天,來了四個外人,應該是南方口音的人,三男一女。他們引來了官兵圍剿,我隨一男一女鑽進了地道裏逃了出來,但那男的被狗咬了,那個女的也被我殺了。”
張孝武吃了一驚道“被你殺了?”他猛然想到了一件事,靜安寺一案最後發現了一個女屍,正是綠玉護法。綠玉護法被人在身後連刺數刀,而商婉兒說她被婆婆送去了一個尼姑庵,難道天底下有這麽巧合的事?他忙問道“你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叫做靜安寺?”
商婉兒道“我一直住在廟裏,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我知道主持叫做妙虛師太。”
張孝武一拍巴掌,對應上了,這正是靜安寺一案的尾聲,綠玉護法最終死在了商婉兒手中,而商婉兒就是最終逃出來的人。可是商婉兒才九歲,怎麽會殺人呢?而且聽她講述殺人的遭遇,語氣是那麽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樣,他忙問說“你真的殺了那個女人?”
“是的。”
“為什麽啊?你為什麽要殺她呢?”張孝武疑惑不解。
商婉兒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布,攤開之後赫然見到是一個人的畫像,此人正是張孝武的臉孔,張孝武驚詫地看著畫像。
商婉兒卻看著他說“我們躲在地道裏的時候,她拿出這張畫像讓我看。她告訴我,將來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殺了你。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你,你是我和婆婆的救命恩人,誰要殺你,我就殺誰。”
張孝武內心感動道“那你就殺了她?你是怎麽殺她的?”
商婉兒道“我們躲了一天之後,餓得不行了,便尋找出去的道路。後來她找到了一處枯井,便從枯井裏爬出去,我向她要了一把匕首護身,趁她在爬繩子的時候,從後麵捅死了他。”就這樣,她語氣平淡,仿佛不覺得殺人是多麽震撼多麽了不起的事,就像是殺死一隻螞蟻一樣,平平無奇,僅此而已。
張孝武覺得這孩子是不是受到什麽刺激了,問道“你以前殺過人嗎?”
商婉兒點點頭說“我見過許多死人,在土城的時候,我阿爺,我阿公,我阿娘都是被犬夷人殺死的,他們都死在我的麵前,所以我不怕死人。我們在塞北,一路上遇到很多死人,我們在代州的時候,有一個強盜打暈了婆婆,她脫我的衣服的時候,被我用刀刺死了,還有在琿州的時候,有兩個人用麻袋把我套住,背著我去哪裏,我就用刀把他紮死了,另一個人跑的時候被地上的石頭絆倒,我追過去也被他殺了。我們一路從北方來到龍都,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壞人,婆婆說,要是我們不殺人,就要被人殺。婆婆還說,別人看我是小女孩,就不會提防我,所以我要是殺人,他們根本想不到。”
張孝武心痛不已,他可以想象得到,這一路上有多少人對商婉兒這樣的美人坯子心存歹意,如果她不被訓練得冷血嗜血,又怎能活到現在,早就成了不知哪個人或者哪些人的玩物了。蘿莉控不是現代人的產物,在野蠻的世界中,人性醜惡之處往往更加恐怖地暴露。才九歲的商婉兒已經出落得標致可人,而這樣的美麗女孩,也會引起很多貪婪者的注目,更會引起歹人的歹心。
有時候生的美麗也是一種災難,前世的時候,張孝武就讀的高中發生了這一件事。
一個長得非常美麗的女孩,剛上高一便被學校裏的男同學和外麵的小流氓不斷的騷擾,不斷有人為了她打架為了她爭風吃醋。女孩家境一般,學習中等偏上,隻想好好學習從小縣城考到北上廣的學校改變命運。但是因為她的美麗,在一天晚上,她被一個小流氓給強暴了。
女孩不敢告訴別人,但她被強暴一事卻成了小流氓酒後炫耀的資本,結果越來越多的男人將她當做玩物,追求不成便毆打她強迫她,女同學也謾罵她侮辱她。後來她一氣之下,給縣城裏的一個放高利貸的大哥做了三奶還是四奶。幾年之後,張孝武聽說,女孩給大哥生了兩孩子。
大哥酒後車禍死了,大哥的正牌妻子帶人收走了大哥給她給的一切,還把她趕出了房子。最終,女孩迫於生計和撫養兩個孩子,在酒吧做了陪酒女郎。
一個高中同學說“她就在新麗都,六百塊一宿,給錢就能上。”
他問“你去過嗎?”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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