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咱們一起去死吧
當天下午,三十餘名斥候,提前行動,散佈於江南鑄幣局周圍十里之內,將四周一切風吹草動都收在眼中。百餘名官兵,在鑄幣局通往外面的水陸通道上,設立了路卡,確保行動前,不會有人往裡面送消息,亦或轉移贓物。
一切安排妥當,如今鑄幣局的人,已如瓮中之鱉,只能入夜後的行動。
之所以安排在夜間,一是因為鑄幣局大部分人已經收工,臨時突擊,他們來不及組織人手轉移假錢;二來,控制好交通之後,他們也來不及向外面送出情報。
入夜之後,三艘戰船,沿江而下,來到了鑄幣局門口。
昨日的那艘樓船,與幾艘貨船一起,停靠在江邊的小碼頭上。
火光忽然亮起。
李秣留下百餘人看守戰船,其餘人舉著火把,下了戰船,來到了鑄幣局門口。
鑄幣局門口,亮著依稀的燈火。
幾名守衛看到外面燈火乍起,立即敲響了警鐘。
噹噹噹噹!
急促的鐘聲,在鑄幣局內傳播,很快,裡面有了動靜,吆喝聲,叫罵聲,亂作一團。
范小刀、趙行、李秣來到鑄幣局門口,門口的火盆已被點燃。
左右兩側哨樓上,各有五名弓箭手,張弓搭箭,對準了他們。為首的校尉,看到李秣身穿鎧甲,後面的兵卒,穿得都是金陵守備軍的軍裝,裝備精良,隊伍整齊,一看也不像匪類,於是上前,大聲問:「來者何人?」
范小刀上前,道:「我們是江南六扇門與金陵守備軍,奉命對鑄幣局進行突擊檢查!」
那校尉一聽對方來路,知道應該是出事了,道:「諸位稍後,我這就向我們大人通稟。」
不多時,鑄幣局大門大開,五六個人走了出來。
為首的兩人,正是昨日,與瞿某才陪同他吃飯的那一名從四品官員和內廷少監,前面那人是鑄幣局主司牛恭,內廷派來的少監姓馮名群,昨日吃飯時候都已經見過面,只是瞿某才並未在人群中,這讓范小刀覺得奇怪。不過,無論瞿某才在與不在,都不會對今日行動造成影響。
范小刀上前,拱手道:「牛大人、馮少監!」
牛恭看了一眼范小刀,「閣下是?」
范小刀道,「昨日才與二位一起跟瞿某才吃過飯,這就忘了哩?」
牛恭看了一眼那少監,問,「你認識?」
馮少監搖了搖頭,「咱家昨日去了無錫,今日一早才回來,又怎麼會認識此人?」
牛恭這才打量著范小刀,道,「六扇門?守備軍?不知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范小刀見二人裝作不認識他們,倒也並不惱火,又將先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還請打開大門,配合我們的調查。」
牛恭目光一凜,臉色一沉,「調查?奉誰的命,調查何事?我們鑄幣局是正四品的衙門,你們六扇門不過是從五品,又有什麼權力來調查?」
范小刀取出一封文書,是總督徐亭簽發的調查令,遞了過去。
牛恭拿過調查令,目光在落款上掃了一眼,伸手將那調查令撕了。
李秣大怒,「你這是……」
牛恭冷冷道,「江南鑄幣局歸吏部直轄,就算要調查,也應是轉運司來查,何時輪到總督府來趟這趟渾水?我奉勸你們,哪裡來回哪裡。否則,按照大明律,地方軍隊
,無正式調令,不得擅入鑄幣局,徐總督可在,要不要出來解釋一下?」
李秣道,「總督大人並未前來。」
牛恭問馮少監,「少監大人,從六品的衙門,調查正四品的署局,可算是僭越?」
那白面無須的少監尖聲道,「這哪裡是僭越,這分明是造反謀逆。咱家明日就向京城送信,到時候要上面的人,來跟咱們評評理。」
造反?謀逆?
好大的帽子。
趙行冷笑一聲,「你們鑄幣局未經同意,私自鑄造鐵錢,任由在市面上流通,監守自盜、中飽私囊,可算得上是造反,還是謀逆?」
此言一出,牛、馮二人,臉色大變。
不過,兩人也算是官場中人,很快就鎮定下來,牛恭問,「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有些時候,從嘴裡說出來的話,是要負責任的,我們鑄幣局從成立以來,一切皆按朝廷規章辦事,連一文錢都沒出過差錯,你卻在這裡血口噴人,說我們制販假錢,可有證據?」
「證據,就在鑄幣局內。讓我們進去,自然會帶你們找到證據!」
牛恭道,「沒有證據,不得入內。」
范小刀心中暗道,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守備軍、六扇門的人一起出動,哪裡有功夫聽他們扯皮,又要手續又要文書。
此刻,大兵壓境,只有兩個結果,找到證據,將他們一網打盡,找不到證據,擅自闖入鑄幣局,謀逆大罪,他與趙行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幾乎同時出手,分別控制住了牛恭、馮少監。
嗖嗖!
哨樓上見主事的兩人被抓,連忙射出兩箭,被二人輕易打落地上。
牛恭見他們不按套路出牌,嚇得大驚失色,喊道:「不要放箭!」
范小刀道:「開門!」
「我是朝廷命官,你們若是胡來……」
范小刀劍一橫,牛恭脖子被劃破,鮮血直流,「過了今晚,你們就不是了。」
牛恭見他來真的,只覺得三魂七魄就要升天,駭然道:「范捕頭,范大人,范爺,有話好好說。昨天,咱們還一起吃飯哩!」
范小刀冷笑,「怎麼,現在認識我了?瞿某才還在裡面?」
牛恭道:「不知道。」
范小刀手上微微使勁,「今晚我們勢在必得,為此我們也賭上了自己的前途,若是失敗,大不了落草為寇,不過在此之前,先宰了你,也只是順手的事情。」
鮮血,順著牛恭脖子直流,「瞿先生不在。」
「那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牛恭顫顫巍巍道:「開門!」
鑄幣局大門打開。
范小刀笑了笑,扯過牛恭袖子,幫他擦了擦脖上的血,「早這樣不就得了?非要弄得你我難堪。」
李秣命人將鑄幣局的兵馬全部卸了武裝,控制了場面局勢,羅成則帶領眾捕快,分頭前往鑄幣局的幾處煉製作坊,該貼封條貼封條,該收賬目收賬目,倒也沒有遇到太多的阻礙。
既然已經出兵,一定要將之做成鐵案。
馮少監尖聲道:「反了,都反了!今日之事,咱家一定要稟明宮裡,若是查不到什麼,小心你們的狗頭!」
趙行目露凶光,伸手給了他一個嘴巴,「要禮貌!」
馮少監挨了一巴掌,眼神中露出怨恨之色,「你會後
悔的。」
牛恭在經歷過初期的驚嚇后,也逐漸恢復了神態,自己是朝廷命官,范小刀是官不是匪,即使膽子再大,也決計不敢動自己分毫,之前那些狠話,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至於什麼鑄假錢?哪裡有的事!
自己是名正言順的鑄幣局,是朝廷官方認證的。
他們做出來的錢,哪怕再假,也是真錢!
想到此,心情大定,「范小刀,你已經大禍臨頭了!」
范小刀笑道,「我倒是想要看看,在鐵證如山面前,你是如何狡辯!」
牛恭鬆了口氣,望著范小刀,「證據呢?」
羅成等搜查之人,紛紛進來稟報。
「大人,煉幣廠內,未發現鐵錫錢!」
「大人,出幣庫內正常,未發現鐵錫錢。」
「大人,存料庫未發現原料。」
外面的人逐漸進來稟報,整個江南鑄幣局內,一切正常,並沒有發現鐵錫錢,或者煉製鐵錫錢的原料。
一聲聲通報傳來,牛恭的臉色越發得意起來,望向眾人的目光也愈發的有恃無恐。
「你,你,你,」他指著三人,「無中生有,誣告陷害朝廷官員,越權辦事,死到臨頭了,還不自知?」
怎麼會這樣?
李秣滿臉疑惑,他並沒有參與案子調查,但是他相信范、趙二人的判斷,這次帶兵查封鑄幣局,自己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出行前,徐亭曾告訴他,若是情況不對,總督府會否認參與這場行動。
此刻他的信心,也出現了動搖。
范小刀臉色鐵青。
早上與李軼決裂,李軼故意泄露出自己冒名卧底的消息后,他們當機立斷,決定突擊搜查鑄幣局,可昨日依舊在鑄造假錢的鑄幣局,才過了一日,竟然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這不是巧合。
而是故意設計自己。
難怪一切都進行的如此順利,素未謀面的兩個人,就因為一筆不大不小的業務,就把自己的底牌亮給自己,還親自帶他參觀鑄幣局,這分明就是有備而來,故意引誘范小刀上當。
等做出假消息,范小刀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搜查鑄幣局。
從始至終,他被拿捏的死死地。
想到此,他心中涼了一片。
「瞿某才呢?」
牛恭嘴角微笑,一副傲然神色,反問,「瞿某才是誰?」
「昨日跟你們一起吃飯的!」
牛恭道:「范副總捕頭,如果沒有猜錯,咱們今日是第一次見面吧?方才你如此羞辱我,如今倒質問起我來了?你若識趣,跪在地上,給老爺我磕十個響頭,興許到時候上面追究起來,我盡量幫你說兩句好話,盡量腰斬,免去凌遲之栽!」
范小刀眉頭緊皺,「這麼說,我死定了?」
牛恭道,「你以為呢?」
范小刀長劍出鞘,橫在牛恭脖子上,牛恭見他不按套路出牌,連連後退,「你要幹嘛?」
「我再問你一句,江南鑄幣局的那些鐵錫錢,還有賬目、證據,都藏在了哪裡?」
牛恭道,「沒有的事,我又如何知道?」
范小刀惡狠狠道,「既然如此,我也活不成了,那就拉著你一起去死!」
說罷,長劍一揮,向牛恭胸口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