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因果
秋秋看到拾兒的時候並不覺得意外。
她仍然專註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記憶中的修緣山,還有那些依舊鮮活的同門。
「當時我一心想離開,去找師父,跟這些師兄師姐們一點兒都不親近,好多人根本連名字都叫不出來。」起碼眼前的這些,她都不認識,也分不清他們是哪一峰的弟子。
無論是對她不好,還是對她好的那些人,現在都不在了。
比如黃長老和靜盧師兄。她的離水劍還是黃長老所贈呢,是靜盧師兄幫著她在一堆兵刃裡面挑出來的。
可現在他們也都不在了。
秋秋穿過知行台往前走,她指給拾兒看:「喏,前面是主峰。從知行台這裡的長橋過去,你看。」
她平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如果不是永遠失去了,她可能永遠不知道她對修緣山的記憶有多麼深刻,多麼真實。
「主峰我來的次數不多,到這裡見過掌門真人,每次都是大師兄靜越帶我過來。他聲名很好,很會照顧人,那邊那間屋子應該就是他住的。」
秋秋最熟悉的還是她在蓮花峰住過的地方。
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水珠沿著葉脈緩緩滑落,不知道什麼地方有人在彈琴,清脆的絲弦劃出一串顫音,就象斷線的珠子紛紛迸落,叮叮咚咚的砸在人的心頭。
秋秋拉著拾兒的走過去,輕輕推開那扇屋子的門。
屋子居然並不是空的。裡頭有兩個門人正坐那兒,頭碰頭的研究一張陣圖:「這裡好象可以改動一下,可以省陣石,你覺得呢?」
「看著是沒有用,但是貿然改動,不知道陣法運行起來是不是會受影響。也許這裡是關鍵的一處。」
「不要緊,我們可以設個簡單的先試一試,不用一上來就改陣圖。」
拾兒也是來過修緣山的,他見過靜越。
但屋裡這兩個人都不是。
秋秋先前沒有注意。光在聽那兩個人說話了。
這兩個弟子是誰?她應該沒記錯,這裡是靜越師兄的屋子沒錯啊。因為玉青真人把很多門裡的雜務交給靜越打理,一來事情多了他自己的確處置不過來,二來,也是讓靜越為將來接手掌門之位做準備,培養他的威望和人脈。到後來大家也習慣了有什麼事就找靜越這個大師兄來處置。他這間屋子就象一個小型的辦事處一樣,每天都有不少人過來找他商量請示事情。
屋裡兩個人里有一個站起身來,把手裡的陣圖胡亂一卷:「那我可去了,你等我的消息啊。」
「你別急躁,萬一出什麼岔子,師父師叔都會擔心的。」
「我知道。」這人一轉過身來。秋秋看清了他的長相,輕輕的「咦」了一聲。
這人不是她在修緣山見過的任何一個師兄。可是面目似曾相識。
秋秋目送他出去,再看看仍然坐在案前推演陣法那個人。
「那個人,他……」
拾兒當即立斷:「去看看。」
他們都見過復瑾真人,剛才那個人除了年紀還有神情,幾乎與復瑾真人一模一樣。
兩人緊跟著那個人身後出去。
好在他步子雖然快,卻也還跟得上。
迎面有門人過來,遠遠的就招呼一聲:「復瑾師兄。你這是從哪兒來?」
真是他!
秋秋詫異之極。
她以為這是自己的夢境,可是她的夢裡怎麼會出現復瑾真人年輕時候的情形呢?
想到玉霞真人曾經在夢中見到復嘉真人。並受了他的指點。秋秋想,難道這是復瑾真人或是師父也冥冥中留下了神識來指點她的嗎?
復瑾真人走的很快,只朝那個人搖搖手,沒有回答。
秋秋沒有再跟著往前走,她忽然回過頭看了一眼。
走了這個是復瑾真人,那留下的那個是誰?
這個院子這樣偏僻,秋秋一一來,靜遠可能是怕她同旁人合不來,也怕別人欺負她,又或者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就把她一個人遠遠的安排在這裡了。
秋秋沒覺得這安排有什麼不好的。
那時候她也沒空去想這院子以前住的什麼人,為什麼孤零零的離其他院子都這樣遠。
就象是被所有人遺忘丟棄在這裡一樣。
在她之前這兒都住過什麼人呢?
拾兒問她:「不跟了嗎?」
「我們回去瞧瞧。」
屋裡頭那個人還坐在原處,剛才秋秋只注意復瑾真人了,沒注意看他,再走才發現這個眉深目秀,鬢若刀裁,就是面色太蒼白,連嘴唇都沒有血色。修鍊的人氣血暢行,正常情況是不會出現這種面色的。
拾兒從前就是那樣,他是從小就帶著病。
這個人呢?
其實秋秋心裡已經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走進屋子,屋裡的人看不見她,就象她是個隱形人一樣。
秋秋看了一眼放在屋角的卷缸。
裡面散放著幾個捲軸。
有兩個捲軸上頭都有那個雁子的標記。
秋秋指著其中一個給拾兒看。
她轉過頭去看著坐在矮几邊那個人。
這個人……就是復嘉真人嗎?
他現在已經練功出了岔子嗎?
秋秋想到一開始他就是坐在那裡的,一直都沒有站起來過。
他應該已經出了事,要不然,一個大有前途的弟子,怎麼會孤零零的住在這個地方呢?這兒很清靜,如果是養病的話,住在這裡也算合適。
但是有的病能養得好,有的病卻一直一直的也好轉不了。慢慢的,就會被眾人所遺忘。
復嘉真人自己卻顯得很平靜,並沒有愁苦鬱結的神態。
他把手裡的捲軸合了起來,隨手放在一旁,抬頭朝秋秋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秋秋怔了一下。
她身後就是窗子——復嘉真人應該是在看窗子,而不是看見了她。
但是,她覺得,那一眼,似乎真的在看她。
秋秋走了過去。手輕輕按在那捲軸上。
這個捲軸大小樣子她都眼熟。
這就是她得到的那張畫。
只是現在這畫還不是後來那陳舊的樣子,畫軸裱紙看來都還很新,也許剛畫成不久。
復嘉真的目光落在畫軸上,不,具體的說,是落在她放在畫軸的手上。
秋秋這一次毫不懷疑復嘉真人是看到了她。
即使沒有看到。他很可能也是察覺到了。
秋秋抬起頭來,與復嘉真人對視。
復嘉真人朝她微微點了下頭。
這意思是,這畫默許給她了嗎?
秋秋再低下頭看那張畫,這張畫的秘密到現在她還沒有參透,本來可以向復瑾真人詢問的,可是……也沒來得及。
畫軸握在手裡沉甸甸的。展眼間畫紙顏色一層層泛舊發黃,霉點悄然的出現在上頭。
這畫在瞬間就象是已經過了成百年。
秋秋和拾兒同時從夢境中蘇醒。
那畫軸現在正被秋秋握在手中。
「我記得。我原來手裡沒拿著它。」
秋秋把畫展開來。
其實不用看,畫上的一草一木她都清楚的印在心裡,閉著眼她都能照著原樣再摹出一幅來。
「這些前輩們啊,怎麼這麼愛故弄玄虛。」秋秋皺起眉頭:「你說,復嘉真人是要象她指點師父一樣指點我嗎?可是他對師父好歹還說了幾句話,對我一個字也沒有講啊。」
「你沒有聽過,天機不可泄露嗎?」
「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誰知道他悶葫蘆裡頭賣什麼葯啊?」
拾兒也一時斟不透其中玄機。
但是他想。這幅畫周周轉轉,一直到了秋秋的手上。也許……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就象天上的星辰,看起來繁雜散布,毫無章法。但其實每個星宿都有自己的規律和軌跡,從亘古至今,分毫不錯。這是在它們最開始出現在天空之中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的。
「你以為天機是一件好玩兒的事嗎?」拾兒從背後攬住她,秋秋終於不象一開始那樣沉鬱,她開始對其他的事情關心分神,這是好事,總比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不能自拔要強。
「怎麼了?」
「即使是鏡泊門那樣世代以占卜術算為主的宗門,也很難輕易窺見天機。即使偶然間靈光一閃,了悟到了什麼,也不能輕易泄露。據說前朝的時候有個書生,才氣橫溢,他在上京赴考之前找人給自己佔了一卦,那人說他必定能得中狀元,這書生十分得意,處處拿出狀元的派頭來行事,很多人追捧他,可也有人看不慣他。開考之前他經過另一個占卦的攤子,那個人卻說得和前一個同行截然不同,這人說他一看就有血光之災,即使保住性命,一場牢獄之苦也是避不了的,這書生當然以為他是胡說,勃然生怒,連卦金都沒給。」
「那結果呢?哪個人說得對?」
「他點了狀元。」
「那第二個是瞎說的?」
「但是緊跟著他就卷進了一樁科考的舞弊大案之中,因為平時招人忌恨,有人構陷,被捉拿下獄,後來雖然經人援手相救,可是功名被革了,一輩子庸庸碌碌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
秋秋一時間迷惑了。
前後兩個算卦的人都說中了,但說的都不是全部。就象管中窺豹,各人所見都只有一個片段。
而這個書生,如果他不是信了第一個卦師的話,行事狂傲不檢,也許後面的牢獄之災也不會尋上他。
到底什麼是因,什麼果,還是因為天機被泄露了,才招來了這樣的禍患呢?
就象這張畫,是如何流轉了這麼多年最後到了她的手上,其中的因果也難以揣測預料。(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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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兒子纏了一天,累得要癱了。
二更會晚一些,大家明天再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