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尋君
十月二十,大軍行至金堂城。
“殿下……”江恪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輕微側了側身喊了相裏貢一聲。
“一切照舊。”聽自家殿下這樣說,江恪也明白了,相裏貢是想借機找到他們的主子或者是想把他們一網打盡。
“是。”江恪又坐直了身子,抬頭看了看城門上大大的蒼勁的“金堂”二字。城中百姓夾道歡迎,呼聲如浪潮一樣此起彼伏,可是這樣的盛況後藏匿著不知多少陰險的刺客,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眼中的目標,大齊太子相裏貢。
《齊舊記》中對沐德六年十月二十日之事這樣記載,“日正中,忽見白虹貫日,百姓以為奇,故人聲如潮,驀然見四方來刺客,皆朝太子而去,衣齊服,以黑巾覆麵,不得見其麵容。太子及近臣反擊,擊殺三人,再追擊出城,後下落未明……”
史書所記,隻提及了一次刺殺,且未明來者身份,實際上呢?相裏貢與江恪追出城時已不見人影了,於是二人分道而尋,可是這一分道,他就遇到了另一批刺客,十個人將他圍了起來,緩緩靠近收網。
相裏貢持劍而立,閉眸沉思,一時間四周的刺客都不敢輕舉妄動,隻是麵麵相覷。良久後,一道醇厚悅耳的聲音傳來,“京都來的,一路上也跟得辛苦。”
刺客們不約而同看向了十人之中的某個人,那人自然是眾人的首領,相裏貢微微笑著挪眼看過去,那人神色自若,哪怕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從那雙眼裏透出來的堅定也看得出是個受過良好訓練的人。
那人不多說話,目光忽狠,端起彎刀就衝了過來,四下刺客也衝了過來,踏起黃塵滾滾。
一刻鍾後,相裏貢微微傾身,劍刃抵了抵那人的臉頰上寸長的舊疤,“你若降伏,為我做事,我可保你性命,佑你家人。”
那人仰躺著也不掙紮,聞言大笑出聲,嘴角溢出些血來,蜿蜒著流到耳後頸間,“殿下仁厚!”說完這四個字,他笑著閉上了眼,已然服毒自盡。
相裏貢抬手端詳著手上未染任何血漬的利劍,微微仰頭薄唇微啟,“都上吧,既然都是為了我才來的,哪怕不是一塊兒的,該上的時候還是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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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城門二裏處殺十人,三裏處殺十二人,再是於五裏處殺五人,但是受了傷,許是中了毒吧。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神識越來越昏沉……
冷。
臉上有冰涼的雪花化成冰水,微微喚醒他的神識,又沉沉昏去,隻曉得是下雪了……
……
他看見眼前有一個背影,知道那是她的,她坐在馬上,回頭看他時嫣然一笑,美好得像是春裏開的第一朵花。
……
麵前的門被拉開,“你不許笑了!”
她低下了頭,長發如藻,夜風輕撫,青絲微揚,長袍下的裙角微微晃動如同水紋。
……
她忽然轉過身來,張揚一笑,燦若桃花,一隻手端著自己的茶盞,另一隻手遞給他一盞。
“殿下想喝茶,遣人來取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來一趟。”
……
你不知道,為了這一盞茶,我等了多久,才找到這樣合適的機會?
朦朧中他知道是幻覺,她遠在京都,被他的人庇護著,她不知道最好,知道了隻會覺得麻煩。
他隻是覺得,要是死了,幫她的人少了一個,沒了他,她該怎樣安排布局呢?她總是個嘴硬的人,他瞧得一清二楚。
相裏貢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身邊會有怎樣的危險蟄伏著,要將他撕扯吞下。但是他心底裏清楚得很,最好是他能死無全屍,身首異處,京都裏那些人才能高枕無憂。
“相裏貢!”
相裏貢耳邊環繞著一聲哀悽的呼喊,三個字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才有了這幻覺,她怎麽會來呢?
他的小熙應該平平安安呆在京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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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灰意冷之時,肅千秋勉強著笑了笑,安慰自己說,“江恪他們會找到的,不會有事的。”
馬蹄在厚厚的雪地上踏出一串印跡,肅千秋低頭看看那些馬蹄痕,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的一片黑色,想過去看看,又覺得無望,找了那麽多地方,看到疑似是的她都要去看看,沒有一個是他。
調轉馬頭,往回走。
她已經翻過了幾乎所有地方了,好像也不差這一點點小的“疑似”,想著想著,她還是覺得要看看。
果然,不是,隻是一塊破布。
肅千秋揭開那塊布後,失望已經蓄滿了,眼淚頓時就要湧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白茫茫的天。
“沒事,江恪肯定能找到的!他不會死的。”她抬手壓了壓心口,緊了緊衣襟,防著冷風灌進衣服裏。
隻是一眼,肅千秋就發現了不遠處的村落,還有一個緩緩挪動的小黑點。她心想,既然找了這麽遠了,就再找找,再找遠一些,也不妨事的。
肅千秋牽著馬朝那個有炊煙的村落走去,一步一步踩得雪吱呀吱呀響,雪隻是下了半天但是雪下得很大,地上的積雪已經足足有一尺深了,她不得不跨大些步子,才能省些力氣。
靜,四周都太靜了,隻有雪的聲音和她與馬兒的呼吸聲,她忽然想起來張淑儀教她唱的詩經,不由得吟唱出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雪地裏仿佛是有什麽東西,擋住了她的路,肅千秋抬腿要跨過去,卻掀開厚厚的雪被,地上忽現一隻手,握著劍柄,指節蒼白。她被嚇了一跳,緩緩蹲下身子,用手扒開厚厚的雪層。
冷風呼呼刮著,一時間雪花都往上飛去,時間好像陷入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