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從斬白蛇說開去
秦末。
劉邦在芒碭山時,有一天夜裡喝醉了酒,前行者回報道,前面有一條大蛇阻擋了去路,眾人都非常害怕,畏縮不前。
劉邦正在酒意朦朧之中,似乎什麼也不怕,揮劍將擋路的大白蛇斬為兩段。
後來。
有一老婦人在蛇被殺死的地方哭,有人問哭的原因,老婦人說,「有人將我兒子殺死』!」
有人又問,「何以見得你兒子被殺?」
老婦人說,「我的兒子,就是化成為蛇的白帝子,因擋在路上被赤帝子所斬。」
芒碭山。
秦雲侃侃而談,覺正、覺義、龍女、蛟魔王皆認真聽講。
秦雲道,「這就是世間流傳最廣的『劉邦斬白蛇起義』的故事,覺正覺義你們從故事後面看到了什麼?」
覺正若有所思。
覺義卻是率先舉起了手。
秦云:「講。」
覺義:「劉邦雖為人間天子,但畢竟肉體凡胎,又豈能斬的了赤帝之子?此事極為荒謬,實乃以訛傳訛,就和陳勝吳廣起義喊『大楚興,陳勝王』性質差不多,赤帝子估計也是自抬身份!」
蛟魔王和龍女齊齊點頭。
身為神仙,他們可是知曉,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五色帝。
五色帝不過是陰陽家鼓搞出來的一套東西罷了,為了為世人所接受,還特意將五色帝和三皇五帝聯繫在了一起。
凡人倒也罷了,但對了解世界真實的神仙來說,這套東西純屬穿鑿附會。
見龍女和蛟魔王同時點頭,覺義頓時笑了起來,眸子中也露出得意之色。
秦雲不置可否,問道,「覺正你覺得呢?」
覺正憋了半天后道,「劉邦很勇敢,哪怕是酒壯慫人膽,劉邦膽魄也要遠超一般人。」
秦雲沒有點評,轉頭看向龍女道,「你覺得呢?」
對此,龍女也見怪不怪。
這幾年來,公子經常這樣上課。
她和蛟魔王旁聽、發言,那都是常態。
龍女想了想道,「覺正覺義說的都有道理,斬白蛇事件就算虛假,但劉邦於平凡之中,也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膽識。劉邦的成功,不是偶然!」
秦云:「老蛟你呢?」
蛟魔王想了想道,「斬白帝子,本質上斬的是大秦皇室,根源還是五德終始那一套。秦國自秦襄公以來,祭祀白帝少昊七百餘年。所以,歷代秦王都被視為『白帝子』。」
「白帝位居西方,為五行之金,火克金,要斬白帝子,必須要用火德。而火為赤,劉邦自稱赤帝子,其野心可見一斑。」
覺正撓了撓頭,「蛟叔,始皇帝不是自封黑帝,大秦也崇尚水德嗎?要剋制秦之水德,難道不應該用土德來克制嗎?」
蛟魔王撓了撓頭,也感覺有些矛盾,眾人紛紛看向了秦雲。
啪啪啪啪啪!
秦雲鼓掌,點評道,「覺義見聰,覺正見勇,龍女見未來,老蛟見過去.……都對,但也都不全面!」
「至於自相矛盾的問題,這就不得不提及一個叫做『張蒼』的人——張蒼認為秦朝國祚太短且暴虐無道,不屬於正統朝代。漢取代的是周室而不是秦室,水克火,所以漢朝之正朔應為水德。」
(註:漢武帝之前,漢朝不承認秦朝為正朔,漢代周為水克火,所以劉邦也自稱過黑帝。漢武帝之後,漢朝承認了秦朝的正統,漢朝改水德為土德。)
秦雲一語落,眾人皆瞠目。
這也行?
漢代秦,卻不承認秦是正朔王朝?
秦云:「之所以是赤帝子斬白帝子,這是因為五德終始學說誕生的比較晚。少昊帝名摯,嬴姓也。秦國王室,向來就以少昊的後裔自居。歷代秦王自稱『白帝子』,那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始皇帝自封黑帝,那是因為始皇帝認為他『德兼三皇,功蓋五帝』,區區『白帝子』這個身份,他可不滿足。」
「至於黑帝,這還是五德終始學說的原因,秦代周,就屬於水克火.……」
眾人再次目瞪口呆。
德性這玩意兒,還能這般改來改去的嗎?
「師父,德性就這麼隨便嗎?」
覺正撓了撓頭,有些懷疑人生。
秦雲笑道,「歷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姑娘,該怎麼打扮,一切都取決於統治者的需求。」
「劉邦斬白帝子,是自抬身份的需要;始皇帝不承認『白帝子』,也是自抬身份的需要!」
莫說是覺正覺義,就連龍女和蛟魔王都有些大開眼界。
不過,蛟魔王最大的感觸卻是——人族,歪門邪道的心思就是多!
妖族實力為尊,那有這些彎彎繞繞?
還五德終始,他一爪子下去,看你還什麼終始!
秦云:「劉邦斬白蛇的來龍去脈,大家都知道了。再回頭看這個故事,你們能悟出什麼?」
覺正:「劉邦編故事騙人,不是個老實人,但他偏偏成功了.……我懂了,師父你想要告訴我,為人不能太老實!」
秦雲不置可否,看向了覺義。
覺義沉吟,想了想道,「劉邦編故事,是因為需要.……說明世人就吃這一套!而劉邦偏偏還成功了,陳勝吳廣也鬧出了不小的聲勢.……師父我懂了,您通過這個故事,想教我的應該是『名』的重要!」
「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須愛惜羽毛。而名又是可以……炒作的,所以,要想成大事,就必須學會經營自己的名聲。額……學會吹牛?」
推導出這個結論后,覺義撓了撓頭,有點不敢看秦雲。
因為他這個說法,太離經叛道了!
秦雲看向龍女,龍女會意。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公子想要告訴我們的,應該是要學會分辨真假!」
蛟魔王:「人心太複雜,以後和人打交道,要小心!」
聞聽到蛟魔王的話語,秦雲頓時樂了。
這見解倒是新奇有趣!
「覺正見人性,覺義見人心,龍女見理性,老蛟見感性.……都不算錯,但難免有失偏頗!」
「最核心的一點是——要學會思考!」
「人不能太老實,但也不能太姦猾。太老實,則會沒有思想,容易被拐騙。太姦猾,又容易算計太多,反算了卿卿性命!」
「名聲本身也是一種力量和資產,需要愛惜羽毛,但也不能囿於名聲。合,則用之;不合,則棄之。」
「像是我,現如今就需要愛惜羽毛,因為我已經過了最初不擇手段積累的階段……」
聞聽到秦雲的總結,所有人盡皆陷入了思考。
尤其是覺義,回想起一路上的見聞,更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此時,他卻是明白為何劉邦的評價兩極分化那麼嚴重!
愛之者,說他仁義;毀謗者,說他虛偽。
仁義也好,虛偽也罷,這都是劉邦,但也都不是。
最關鍵的是……劉邦成功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古人誠不我欺!
半晌后。
覺正覺義龍女蛟魔王齊齊起身,行大禮感謝秦雲傳道授業解惑。
秦云:「免禮。」
眾人齊齊起身。
秦云:「你們或許不知道,當年孔夫子帶領學生周遊列國的時候,也曾經路過這裡,還在這裡避過雨,也就是大家所說的『夫子崖』.……」
聞聽到秦雲說起孔夫子和芒碭山的故事,眾人好奇之餘,又有些不解。
半晌后。
秦雲道,「周遊各地已經數年有餘,想必大家也都有些乏了,為師決定就在芒碭山辟一座洞府,作為我們的安身立命之地……」
眾人齊齊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恭喜師父,賀喜師父。」
眾人盡皆開心不已。
秦雲說的沒錯,遊歷天下數年,大家也的確是有些疲乏了。
能安頓下來,自是求之不得。
秦雲面色肅然道,「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芒碭山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兔子不吃窩邊草,更何況我們人類?」
「我希望大家都懂的愛惜羽毛造福鄉梓,而不是禍害鄉鄰,被人戳脊梁骨!」
「遵命。」
所有人齊齊面色肅然,絲毫不敢懈怠。
秦雲向來隨和,但一旦嚴肅起來,那就是絕對的權威。
秦云:「天心你一會兒寫幾封拜帖,幫我投給芒碭山的山神和土地。」
龍女:「是。」
秦云:「蛟魔王,你負責勘探地脈,整理好此地的地脈信息。」
「遵命。」
蛟魔王不敢含糊,滿口答應。
秦雲點頭。
「覺正覺義,你們兩個負責查探山中村民等信息,我們選擇此地作為洞府,不可避免會給本地百姓帶來一些影響,你們負責搜集信息、及時溝通,我不希望咱們還沒落戶,此地就怨聲載道一片。」
「是。」
覺正覺義領命。
一項項命令安排下去,芒碭山很快就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