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未知生，焉知死
小眉的母親是個歌姬，在薊城名頭非常響亮。
用「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而小眉的父親，則是秦氏的貴公子，高門大閥！
若小眉的父親，單單隻想納個妾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想給小眉的母親一個名分。
於是。
這件事就徹底鬧大了！
縱使是有了女兒，依舊不被家裡人認可。
不得不說，小眉的父親還真是一個另類！
但是。
無論他怎麼鬧，秦家都不太可能會妥協。
因為，小眉的父親即想要愛情，也不想失去富貴.……最後拗不過的可能性極大！
而秦雲的一句話，卻是徹底改寫了這個結局。
秦雲沒有見小眉的父母，只是給了小眉自由進入蒼松院的許可權。
但是。
這些已經完全表達出了秦雲的態度！
秦家那些聰明人，自然知曉要怎麼辦。
小半天后，小眉卻是重新出現在了秦雲面前。
此時的小眉，已然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漂亮乾淨的新衣服，梳著兩個羊角辮，身上還多了各種做工精美的首飾，看上去非常的富貴。
就像是一個瓷娃娃，臉蛋紅撲撲的，非常的可愛。
若不是臉上還有一些無法遮掩的淤青，很難想象這和先前那個髒兮兮的小受氣包是同一個人。
看小眉欲言又止的模樣，秦雲笑道，「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剛剛好多人，都搶著給我洗澡，大奶奶還把一套非常名貴的首飾給了我，那是芸姐兒的，她曾經戴著炫耀，大家都非常羨慕……芸姐兒不想給我，大奶奶打了她……」
秦雲蹲下身子，視線和小眉平齊，道，「還有嗎？」
小眉看秦雲沒有生氣，這才繼續道，「打我的那幾個壞蛋，都被他們爹娘打了.……打的可疼了.……」
「還有嗎？」
小眉微微皺眉，心頭也有些忐忑。
師父想什麼，她完全猜不到……
不過，憑藉本能，小眉還是感覺到，師父並不討厭她。
「剛剛好多人叫我娘妹妹，有個還一邊打自己的臉一邊笑……她是四奶奶，曾經直指我娘的鼻子罵狐狸精.……」
看著小眉那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秦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小眉是秦雲遇到的第一個轉世的故舊！
她的過往、現在、未來，都給了秦雲前所未有的感觸。
小眉的存在，對秦雲而言是特別的。
不過。
天女妭終究是過去！
小眉年齡還太小，接觸這些人性的黑暗，或許還太早了一些！
秦雲摸了摸小眉的小腦袋，道，「忘記過去那些不開心的吧，以後大家會一直對你好！」
小眉不是很懂，但畢竟是天女妭的轉世非常早慧。
她明白，以後或許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更沒有人把她當小狐狸精！
小眉明白這一切改變，都是因為眼前這位師父。
尤其是師父一句話，就救出了父親，讓父母團員，讓芸娘的新衣服和最好看的首飾變成了她的……更是給了小眉前所未有的衝擊感！
來之前父親、母親、家主，都再三叮囑過她，要讓她聽師父的話。
甚至還有一些人塞給她很多好吃的，讓她幫著在師父面前說好話。
這些都深深烙印進了小眉的心中！
「走，我帶你去見我娘！」
秦雲說著，就伸出手拉住的小眉的手。
小眉非常聽話，乖巧的跟著秦雲。 ……
「這孩子是？」
看到秦雲帶著一個小孩子過來了，秦媯驚訝非常。
在秦媯的印象中，秦雲高來高去，可和小孩子沒什麼交集。
秦云：「娘，這孩子叫小眉，她可是你的重重孫女，非常的乖巧聽話，以後就讓她陪您解解悶吧！」
聞聽到秦雲的話語，秦媯不由一愣。
看了看小眉，很想伸手摸摸她，但手幾次想動，卻都生生克制住了。
秦雲笑道，「娘，我已經收小眉為徒了，你不用擔心！」
聞聽到秦雲的話語，秦媯頓時眼前一亮。
她聽明白兒子的意思了！
剛剛被生生壓制的感情，卻是再也壓抑不住，就如同火山噴發一般。
「好，雲哥兒你有心了！」
從今天開始，蒼松院除了二老和秦雲，則又多了一個小眉。
或許是曾經經歷的緣故，小眉非常謹慎，懂事的讓人心疼。
尤其是母親，更是心疼壞了。
以前，她前前後後也帶過不少孩子，但是哪兒見過小眉這種懂事兒的小可憐啊？
更是母性泛濫，對小眉愈發的好。
小眉畢竟是小孩子，就算再懂事，天性終究壓抑不住。
相處的時間久了，尤其是感受到了蒼松院的溫暖之後，性子也慢慢放開了。
很快，蒼松院就多了歡聲笑語。
尤其是母親，更是時常被小眉逗的哈哈大笑。
而父親，因為小眉的到來，臉上也多了笑容。
偶爾甚至還能看到父親抱著小眉釣魚，小眉則乖巧的幫父親上餌什麼的。
實在是困了，小眉就在父親的懷裡睡著了。
然後。
一老一少就沒點正形的打瞌睡，隨之而來的就是母親的訓斥。
小眉年紀還小，要是受了風寒怎麼辦？
在這個年代，小小一場風寒，那可是要命的。
母親渾然忘了，小眉已然被秦雲收為徒弟這個事實，依舊按照她曾經的經驗照料小眉。
或許是心虛，父親這個時候，也往往被訓的一言不發。
往往這個時候，小眉就會站出來偏袒祖爺爺。
而母親則有些吃味兒，然後小眉又總能找到辦法把母親哄得開開心心。
每每看到這些，秦雲心頭就不由歡喜。
把小眉這孩子帶回來，還真是一步妙棋！
不得不說，小眉真的是一個非常有靈性的孩子。
更讓秦雲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是，小眉竟然還能摸准他的脈搏。
時不時將他也拉入快樂的氛圍，讓家的感覺愈發濃厚。
有時。
秦雲都感覺不可思議！
這是一份久違的幸福和溫馨，秦雲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
但現在，秦雲卻是再次體會到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小眉也慢慢長大。
從秦雲收小眉為徒，正式將她帶入蒼松院之後，小眉的生活就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為了小眉更好的成長，秦雲還特意要求，小眉多多回去和父母團聚。
小眉照做，一切愈發的美滿。
小眉也徹底明白，師父曾說過「大家以後會一直對她好」是什麼意思。
前後兩段反差到極點的經歷，更是讓小眉愈發的通透。
對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有了前所未有的理解。
愈發的討祖爺爺祖奶奶喜歡！
小眉的存在，就像是最好的「長生藥」，給父母平添了無數生氣兒。
看到開開心心，精神煥發的父母，秦雲再次深刻體會到——相較於肉身的衰朽，心靈的衰朽才更加可怕！
對此。
秦雲也對小眉愈發的上心，慢慢的有點把小眉當女兒養的味道。
心態的改變，讓秦雲從裡到外，都有了一種蛻變。
在小眉六歲的時候，秦雲正式給小眉發矇。
發矇教材，則是後世的千字文。
而小眉的悟性，也遠遠超乎秦雲的意料。
任何他教的東西，小眉都能很快學會，甚至還能推陳出新。
這讓秦雲歡喜不已，首次有了遇到「至人」的感覺。
不愧是天女妭的轉世，資質太超凡了，讓秦雲明白什麼叫做「良才美玉」「天人之姿」。
對於輪迴，秦雲也首次有了一些不同的理解。
對於佛道兩門勸人行善積福，也有了前所未有的體會。
和尚、道士或許會把經給念歪了，但能暢行天下的經文，所蘊含的大智慧卻也是實實在在。
一切教義，最本質的東西，都異常的純粹！
越是純粹，方越是能打動人心。
看著昔日的小受氣包，正像花兒一樣盛開，秦雲卻是再次明白了什麼叫做「輪迴之大德」。
大道至簡！
三界中早已習以為常的秩序，本身就蘊含著大智慧。
或許是因為父親痴迷練字的緣故，小眉竟然也早早有了一手好字。
為了探索更高的書法技藝，小眉不時前來請教，這讓秦雲都慢慢有了壓力。
為了更好的教授小眉，秦雲也開始鑽研書法、習練琴技。
就連不知道放下多久的繪畫，都重新拿了起來。
不得不說，教授一個天才弟子，身為老師秦雲都不可避免有了壓力。
但是。
這種看著後輩突飛猛進的感覺，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秦雲非常享受！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秦雲的書房中多了各種字帖、繪畫。
而畫中的內容，也大多取材蒼松院。
大抵就是蒼松院內的日常，或一老一少一起下棋，或一起釣魚，或學習刺繡，或一起吃飯。
春天。
鮮花盛開，爭妍鬥豔，一家人一起踏青，感受春日的氣息。
夏天。
全家一起納涼，於炎炎暑氣之中，數星星、講故事。
秋日。
一起感受豐收的喜悅。
冬日。
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當然，這些畫作中也不乏秦雲帶著小眉練劍的場景。
其中甚至還有小眉倔強的拿著比她還長的劍的畫面，畫面極富生活感，看上去就讓人想笑。
一幅畫，就是一個世界。
時間的腳步似乎就此留駐！
但是。
當所有畫作都連到一起的時候，卻是能夠感受到時間那匆匆的腳步。
一幅幅畫作中，小眉慢慢長大，而父母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
唯一沒變的，或許就是秦雲那被留駐的容顏。
閑暇時分，看著那些畫作，秦雲甚至都會不自覺沉浸其中。
幼小、年輕、蒼老，形成了最為鮮明的對比。
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從旱魃到小眉，死亡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生？
在這明確有輪迴的世界，或許本就沒有絕對意義上的生死！
而這，或許就是很多神靈漠視凡人、甚至自己生死的原因！
皮囊的死去，不過是另外一種新生的開始。
旱魃的苦難和小眉的幸福，簡直就像是兩個極端。
或許，秦雲應該依循天道，在父母壽數上順其自然。
死亡，也是新生！
但是。
縱使想通了這些道理，秦雲發現他依舊沒有那麼豁達。
大道是一回事，但該怎麼執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問題，還是那個問題。
就像是天女妭轉世為了小眉，的確是獲得了解脫，也收穫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但是。
小眉終究不是女妭了！
父母若是轉世投胎，這段親情羈絆，或許也就此消散了。
大道至簡……也至艱！
放下，何其之難！
或是因為修鍊進境極快的緣故，在小眉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五年，就破天荒的進入鍊氣化神的境界。
這一年，小眉十一歲！
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小眉的生長就變得緩慢了下來。
十四歲這年，小眉正式進入練神返虛境界。
於火焰一道，更是有著難以想象的造詣。
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小眉的容貌幾乎就此定格。
十五及笄。
秦雲給小眉正式取了一個名字.……峨！
「峨」，寓意著「山勢高峻」，引申為卓然特立。
蘊含著秦雲對小眉未來的期許！
小眉欣然接受，對師父取的名字非常滿意。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小眉」成為了少數幾個人的專屬。
小眉二十歲這年，正式進入煉虛合道境界，走完了「注神體」的過程。
雖速度比秦雲和猴子慢了不少，但放出去那也絕對是震鑠古今。
在劍閣一脈，小眉更是一騎絕塵，成為了繼秦雲、蛟魔王之後的第三人。
也正式這一年，秦雲正式將七十二變傳授給了小眉。
不得不說，小眉的資質那是真的高絕。
七十二變的進境，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會貫通。
小眉看上去雖小，但愈發的端莊成熟。
看著這樣的小眉，秦雲忽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
「小眉，你已經成為陸地神仙了，後面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去悟，我暫時已經沒有什麼可教你的了！」
小眉：「師父，我想要學習可以幫凡人延壽的法子！」
聞聽到小眉的話語，秦雲雙目陡然放出璀璨的精芒。
小眉她也走到了這一步嗎？
在這一刻，秦雲卻是在小眉身上，看到了曾經自己的一點影子。
若是讓小眉去勸說父母延壽？
秦雲古井無波的內心，罕見的熱烈起來。
秦雲將延壽之法，傳授給了小眉。
小眉如獲至寶歡呼雀躍！
不過，就在小眉高高興興打算離開的時候，秦雲終究還是叫住了她。
秦雲深吸一口氣，道，「給你父母延壽即可，至於祖爺爺祖奶奶，他們沒有同意，你不得擅自給他們延壽！」
「為什麼啊？」
秦雲看到，小眉眸子中的灼熱，瞬間被澆滅大半。
秦云：「這是你祖爺爺祖奶奶的選擇……你.……或許可以試著勸說！」
小眉眸子中光芒大亮，「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祖爺爺祖奶奶的！」
小眉興高采烈離去。
從這天開始，小眉就多了一項使命。
她從小心思玲瓏，深得祖爺爺祖奶奶的喜歡，她一定有辦法的。
但是。
這一次，小眉失敗了！
小眉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時間，就在這一點一滴中流逝。
時而慢若龜爬，但時而又快若閃電。
秦家不知不覺之間，又出現了數次更迭。
或是有了小眉的關係，再無人打擾秦雲，更無人到蒼松院試探。
但是。
前往小眉這裡尋求仙緣，尋求不老葯的長輩，更是層不出窮。
小眉一時心軟，答應了一個長輩的請求。
然後。
前往小眉這裡求仙緣的，更是絡繹不絕！
更讓小眉有些無法招架的是，漢元帝劉奭竟然都聞訊找來，希望火仙子能賜下仙緣。
更讓小眉疲倦的是，漢元帝竟然還妄圖納她為妃。
身心俱疲的小眉，卻是再次回到蒼松院，直接宣布閉關。
小眉不解道，「師父，世人都求長生，為何就偏偏祖爺爺祖奶奶不想要？」
「為什麼呢？或許是因為曾經擁有過了吧！」
秦雲自問自答。
小眉若有所思。
曾經擁有，就不想再擁有嗎？
哪兒有這種道理？
找她求葯的，小眉見了太多太多。
有很多甚至都到了耋耄之年，而這些人給她的感受是，越老越怕死！
秦云：「小眉，這個問題，師父也在求索。你倦了，就去劍閣住住，或者去天下遊歷一番吧！」
小眉搖頭。
「我跟師父一起，師父的心……小眉明白了！」
這一刻，小眉明白，師父眸子中為何總會有一絲無奈了。
仙人，或許神通廣大，但力也有窮盡的時候！
聞聽到小眉的話語，看到小眉眸子中的清明，秦雲卻是露出一個苦笑。
答案，他其實早就找到了！
不過，這些年他一直都不想承認罷了！
不過是.……仙凡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