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文心雕龍

  時值仲秋,一輪缺月孤獨的掛在枝頭,如水的月色浸濕了蘭熏身上潔白的紗衣,姑娘席地而坐,雙手撥弄著焦尾琴弦,百年的相思化作一滴清淚輕輕地劃過腮際,怎麽不使人為之黯然神傷。


  “蘭熏,我來了”。


  盛寒站在姑娘麵前看著她哀怨的淚眼,一陣剜心般的絞痛,良久,蘭熏推開古琴,喃喃地說:“為什麽要找到這裏,你的那些師兄弟呢?”


  “這次我是偷跑出來的,上仙呢,你的父親不在嗎?”


  蘭熏不想讓大家知道自己身在魔族的秘密,敷衍著說道:“父親有父親的職責,哪能永遠陪在蘭熏身邊。”


  盛寒聽到上仙不在,心內的拘謹暫時放鬆了不少:“回廊裏的女子是誰?一時覺的怪怪的。”


  蘭熏說道:“那是小憐姐姐,蘭苑的護法,你是陌生人,她自然會提防。”


  盛寒一時詞窮,沉默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的說:“大家都很掛念你的病情,特意委托我來這裏看你。”


  剛才還自稱偷跑出來的,現在又說是受了大家的委托,蘭熏冰雪聰明怎麽會聽不出來盛寒撒謊了。


  無意戳破他的謊言,蘭熏又問道:“芸芸眾生,多若過江之鯽,你是怎麽找到我這裏來的”。


  盛寒不想告訴姑娘體香一事,畢竟那是人家的隱私:“世間人再多,隻要有心找,早晚有見麵的時候。”


  蘭熏聽了盛寒的話,若有所思,冒昧的問了一句:“如果我有一件非常珍貴的東西丟了,你會幫我找回來嗎?”


  盛寒不假思索地回道:“會的,無論多麽艱難,我一定幫你找到它。”


  “一顆心,蘭熏當年丟失的一顆初心。如果我現在對你說找到它就是為了挽救我最摯愛的戀人,你還會幫我嗎?”姑娘咬牙說出這番對於盛寒來說無疑是最殘忍的話,自己心裏也是一陣顫抖,因為她忘不了這些日子盛寒對她的一往情深。


  如果沒有冰棺裏的張沁,蘭熏一定會義無反顧的撲進盛寒的懷裏,因為能夠找到這麽一個癡癡地愛著自己的男人實在是太難了,而自己卻先後擁有了兩位,這不得不說是蒼天對自己的厚愛。


  何嚐又不是自己無法解開的枷鎖。


  因為一方的如意必然會點給另一方無盡的痛苦。


  女性善良的天性讓她終於選擇了更加弱小的一方,但是為了救活他的性命,還得依靠失意者的出手。


  愛情的定律裏沒有悖論。也沒有對手,隻有惺惺相惜和坦誠以對。


  文德橋下,白蛟實在不願染身秦淮河裏俗脂豔粉之汙流,極不情願的吐出口中的避水珠交到盛寒手裏:“主人還是自己陪公主下河吧,此珠乃小龍的身家性命,主人善存。”


  盛寒小心翼翼地接過避水珠托在手裏,攜公主慢慢步入秦淮河,所到之處,河水立即分成兩道夾牆,二人在河底來回尋覓,卻毫無進展,眼見夕陽西斜,落日的餘暉將半河碧水染成豔紅,公主心情沮喪,正想招呼盛寒上岸,突然聽到有人朗聲問道:“道友辛苦,可否需要小龍的幫助?”


  盛寒回首,一位頂冠冕旒的龍王站在自己身後,盛寒打了個稽首道:“弟子們想在這秦淮河底找一些舊物,不想打攪了上仙,失敬。”


  龍王見盛寒謙恭,急忙回道:“哪裏有什麽上仙,小龍前身姓文,名心雕,現在管轄這秦淮河裏的水族,一個小小的龍王而已。”


  “文心雕龍”蘭熏喃喃自語道:“好雅致的名字。”


  龍王聽了姑娘的話,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既然是同道,何不去小龍的寒舍一敘?”


  盛寒見龍王言語中沒有什麽惡意,欣然前往:“上神盛情難卻,盛寒叨擾了。”


  神龍擺尾,尾尖所劃之處驀然出現了一座華麗的宮殿,盛寒收了避水珠,尾隨龍王走進大殿。正中央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輝,滿堂的珊瑚珍珠紅白相間,奇珍異寶琳琅滿目,說不盡的奢華,道不盡的富貴。


  主賓落座,龍王殷勤問道:“是什麽舊物要姑娘親自來拿,說出來聽聽。”


  “初心,我的初心。”


  龍王不解:“姑娘難道還有兩顆心?”


  蘭熏點點頭:“當年狀元府遇害,我的初心被皇甫繼勳扔到了文德橋下,我現在的這顆心是張沁的。”


  龍王拂額大悟,急忙從龍案上的水晶匣裏取出一顆鮮活的心髒,交到姑娘手裏說道:“對對對,姑娘原來是南唐後主的蘭熏公主,怪不得處處顯露出一股富貴之氣,其實當年公主的遭遇小龍早有耳聞,隻是這人間之事不歸我管,隻能在自己的管轄範圍盡量為您做點小事,公主的初心尚在,隻是怕她受了俗脂豔粉的侵蝕,公主還能要嗎?”


  蘭熏聽了龍王的話,心裏一陣眩暈,原以為找到自己的初心,就可以順利的歸還張沁的摯愛之心,沒想到自己拿回的卻是一顆被俗脂豔粉汙染了的塵心,這顆心如果回到自己身上,張沁還會正眼看待自己嗎?

  可是,如果將這顆汙染了的塵心放到張沁的身上,他還能一往情深的愛著我一個人嗎?

  罷罷罷,既然受了他一百五十年的恩惠,就該拿一百五十年的眼淚還他,這就是因果。


  蘭熏公主下定了決心,便要起身告辭,她想盡快的解除張沁身上的寒冰,他要讓心上人盡快活過來,有了先前一百五十年漫長地等待,現在她再也等不起了。


  “等等,公主隻是要拿走一顆塵心嗎?張沁失心而死已有一百五十年之久,他的魂魄怕是早已飛散到九天之外,公主這樣回去,即使救活了他也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蘭熏公主聞此言,突然萬念俱灰,甩手扔掉手中的初心,沒有了魂魄,我還要救他做什麽,還不如讓我也一起死了,陪他一起去承受那輪回之苦算了。


  “哎呦呦,好性急的公主呦,咱們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嗎?”龍王說著急忙撿起地上的塵心,裝到水晶匣裏說道:“半年前,這秦淮河上的花船裏,醉酒跌下了一位不第的秀才,小龍看他骨骼清奇,隻是那幅尊容實在是不堪入目,我想這也是他自殺的原因吧,故此舍了那屍身,單單攢下他的魂魄,就裝在這水晶匣裏,竊以為,這個魂魄駐入張沁的身上,可堪一用,隻是怕本主就此性情大變。”


  “為了救我的張郎,蘭熏管不了這些了,上神,匣子可否借我一用?”公主見張沁複活有望,頓時喜出望外,完全沒有想到此時盛寒心中的酸楚。


  “匣子送給公主了,去吧,哎呀,俗語道‘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可這年頭誰又知道哪個是舊愛,哪個是新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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