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折騰
容宣離開齊國之前給蕭琅寄了一封信,蕭琅看到內容時便知萬儒總院的各位夫子已經察覺到了齊國的頹勢,因此將這一屆適齡弟子與重要門徒都外放遊學,以免波及萬儒總院時反應不及。.
雖然容宣在信裏說遊學每年都會有,但蕭琅猜測今年這場遊學外放的不隻有適齡弟子,應是絕大多數學生都離開了儒院,留下的想必都是知情且願與萬儒總院乃至齊國共存亡之人,而容宣應是不知情的那個。
蕭琅將信扔進火盆燒盡,暗道萬儒總院的老先生們為了容宣當真是費盡心思,若能換得個盛世清平倒也不枉陰陽家與儒家這般煞費苦心!
曹縣之戰終於在三日前結束,燕趙兩國拚盡全力才將大部分兵力撤回,南國卻沒有這般幸運,往北走有西夷軍擋著,往南撤有東原軍堵著,進退兩難之際軍中內訌全麵爆發,各國互相攻訐,東原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南國殘軍一網打盡,無論齊國還是一十七小國,北上的兵士全部曝屍異鄉!
南國損失極其慘重,齊國五萬精兵埋骨他鄉,一十七小國半數幾近崩塌,楚國仍在西部邊疆苦苦抵抗西夷大軍,堅持至今已漸露敗相。
幸好以血肉鋪成的南北大道未被吞噬,東原王認為如今這般格局還不錯,可以趁機將黎庶百姓往東遷,西部邊境修建官道和客舍驛站,這塊地方多山多林種不得糧食,做了官道也省的打理,又能與西夷拉開一段距離以應對各種意外,何樂而不為!
西夷王亦是這般想法,兩國推崇連橫的同時又相互提防。
“南北官道”就此打通,此役仍算得上是南北聯軍的勝利,隻不過代價太大,結局亦十分慘烈。湯邑商王室小史將此役載入史書時將其稱之為“官道之戰”,謂之“是役,南北交通之爭,龍血玄黃,赤地千裏,南國刀折矢盡,屍橫遍野!”
雖因齊國損兵折將而痛心疾首,齊子客仍是忍不住誇讚蕭琅聰明絕頂,竟連國家戰事都看得明白。.蕭琅“嗬嗬嗬”假笑,與他說“不敢當不敢當”,心裏卻暗笑,“但凡稍微用心琢磨一下的人都能看個八九不離十,怪隻怪你掉進錢眼兒裏了才看不出來罷!”
蕭薑夫人看蕭琅的眼神自此變得說不出的複雜,香萱發現她越來越擔心蕭琅,平白無故便生憂。
問之,蕭薑夫人沉默許久,與香萱道,“老人言,少慧者多早夭啊!”
香萱亦沉默,從蕭琅初到安縣時與她說的那番關於衛公子羽的話她便知蕭琅無愧無名子首徒的名聲,聰慧透徹旁人難以企及,況且她曾聽聞蓬萊有一說法——“陰陽雙子,日月同輝”。起初她以為這句話指的是無名先生陰宗首徒疆德子與陽宗首徒伏且,可後來有人和她說,此話指的並陰陽二宗,而是陰宗兩名弟子,終於在見到蕭琅與疆德子後她恍然大悟!
少慧者多早夭,但願上天能保佑蕭琅,保佑她長命百歲,所願皆成。
眨眼又要到除夕,宮裏又送來了桃符和竹節,神荼鬱壘還是去年那般威風凜凜的模樣,竹節穿成好幾串掛在院子裏的大樹上,夜裏下了一場大雪,頓時銀白翠綠交相掩映,煞是好看。
“長兄!”齊子客站在高處掛桃符,蕭琅在下麵眼巴巴的看著他。
齊子客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抖了抖,手裏的桃符險些掉下去,他回頭瞟了眼大眼睛忽閃忽閃望著他的蕭琅,沒好氣地說,“喊我作甚?嚇得我掉下去你接得住嗎?”
“長兄,東市肯定很熱鬧呀,我們好久沒有去捧月閣了。.”蕭琅笑嘻嘻,她已經喪失了對神荼鬱壘的興趣,刻小木人哪有“捧月閣”好玩,而且她很久沒見薑驪了,怪想她的。
“不如我們……幹內個去呀……”蕭薑夫人不會允許她再去酒肆那種吵吵鬧鬧不安全的地方,因此蕭琅言語隱晦地極力暗示齊子客。
“嗬!你還想去‘捧月閣’?當我腦殼不好使了?”齊子客想起這事就來氣,沒想到蕭琅還敢提,他掛好桃符,甩著袖子往院子裏走去,不想理會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的蕭琅,卻又忍不住要絮叨,“我上次好心帶你去見識一番,你扭頭便翻臉不認人地將我賣了,還想讓我帶你去?你想都別想!”
“那是母親問起來我才說的,可怪不得我,夫子說好孩子是不能撒謊的!”蕭琅委屈的勾著手指頭。
“喲~現在你又想起來無名先生的話啦?”齊子客翻了個白眼,嗤笑她不曉得是哪個說謊被他發現了險些挨一頓打。
蕭琅掰著手指頭不說話,暗道長兄真是記仇,上次她不過是嘴巴快了一些竟然一直記恨到現在,簡直毫無風度,小人才記仇呢!
腹誹過齊子客後,蕭琅又乖巧的撲上去抱著他的手臂不撒手,“長兄,不如我們去街上玩玩呀?”
“不去不去,我忙著呢,你讓蕭綠帶你去。”齊子客倒不是敷衍,他確實很忙,年後他就十七了,定了親的那家淑女剛好十五周歲,他下午要去未來的外舅姑家“納吉”,就連蕭薑夫人也是要去的,哪有時間陪蕭琅出門閑逛。
蕭琅急忙追問他忙什麽去,齊子客不敢告訴她,若蕭琅知道有熱鬧可瞧必然會死纏爛打要跟去,他隻說下午出門見一老友,要很晚才能回家,不能和她一起去玩。
蕭琅“噫”一聲,扮著鬼臉取笑他“臉皮厚,會撒謊,騙小孩”,齊子客心裏慌慌的辯解“我哪裏撒謊了”,蕭琅瞄著他開始泛紅的臉,無情的戳穿他的謊言,“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要去外舅姑家見我小嫂子去,還說是甚老友……你竟然騙一個小孩子,你羞不羞?”
“誰、誰要見你小嫂子去,我是去納吉又不是要做別的,什麽什麽小嫂子……”齊子客臉紅似火燒,他氣急敗壞的甩開蕭琅緊緊拽著他袖子的小爪子,讓她別跟著自己。
蕭琅追上去,與齊子客說她也想去,齊子客自是十萬個不同意,上次她瞧見薑驪未來夫婿不順眼險些攪黃了人家的親事,這次讓她跟去還了得,對方家主乃是齊國禦史大夫,可不是好惹的!
“我又不會搗亂,上次攪和薑驪的婚事是我不對,我都知道錯了,已經學乖啦,不會再亂來了!”蕭琅扒上齊子客的手臂,一臉乖巧的看著他。
齊子客將她的爪子擼下來,送她兩個字便跑了個沒影兒,“沒門兒!”
你不帶我去沒關係,我跟上你不就好了?
蕭琅喜滋滋的跑回屋,讓蕭綠將她最好看、穿上能顯得她最乖巧的衣裳找出來,她下午要和齊子客一起去外舅姑家納吉。
蕭綠可不敢真給她找出來,“納吉”是大事,少主納吉更是大事中的大事,哪裏敢讓蕭琅去,呂薑夫人那一鬧她記憶猶新,幸好對方隻是兩家商戶,鬧不出大動靜。這次是公主府與禦史大夫家結親,新婦的大父乃是齊國禦史大夫之首,牙尖嘴利,頑固耿直,齊王都很是怕他,若是蕭琅再鬧起來……那畫麵蕭綠完全不敢想象,太可怕了!
蕭綠趕緊勸蕭琅打消念頭,“小少主,納吉無甚看頭,不過兩家商定婚期罷了,不如下午奴帶您去東市走走,您說呢?”
蕭琅才不肯去東市,東市何時都去得,這婚姻大事可不是時時都有、誰家都能看的!
蕭綠見勸不住她,便讓蕭琅在屋裏稍等一會兒,她去請示一下蕭薑夫人。蕭琅擔心蕭薑夫人會不同意便不讓她去,蕭綠發誓說蕭薑夫人一定會同意的,不等蕭琅說什麽她就跑了。
蕭琅撇嘴,自己動手翻起衣裳來。
聞蕭綠來意,蕭薑夫人第一反應便是堅決不可以,香萱提議不妨讓蕭琅去看一看新婦,蕭薑夫人道“等新婦進門再讓她看”,這孩子真是太能折騰了!
蕭綠苦哈哈地說若是不同意蕭琅去她可能會自己跟去,蕭琅夫人立即決定現在就遞帖上門,早去早回,免得蕭琅又折騰,她讓蕭綠回去和蕭琅說未末申初一起去,實則當即備禮出了門。
蕭琅毫不知情,以為蕭薑夫人當真同意了,喜滋滋的去找齊子客炫耀,孰料齊子客並不在,她便以為齊子客是怕她再來磨人才躲著她,隻好自己回屋偷著樂,想象著下午齊子客看到她時得有多驚訝。
至食飯時,蕭薑夫人和齊子客都已經回來了,納吉自然是十分順利,蕭琅與齊子客顯擺母親同意帶她一起去的事,大事已成的齊子客笑而不語,甚至有些同情她。
蕭琅以為他氣傻了,齊子客的不開心就是她最大的快樂,她喜滋滋地穿好衣裳等著時間到了蕭薑夫人派人來喊她。結果等到未時左右她困得倒頭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晚食已過,別說納吉,竟連晚食都沒有趕上!
蕭琅怪不得別人,於是自己把自己氣哭了。
齊子客不敢告訴她其實上午“納吉”已經完成了,隻好安慰她說沒趕上不要緊,明天帶她去“捧月閣”玩,算是他再次食言而肥給她的補償,不過她這次千萬千萬不可再與母親說。
蕭琅勉強接受了他的誠意,其實內心高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