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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格局將變

  元日來臨前,容宣搬進了新院子,之前他的居所是與公主府眾樂師一起的,地位稍低,如今他搬進門客聚居的賢士林,在府裏算得上是高人一等了,更何況他是諸多客卿中唯一受東原王召見過的,地位更是尊崇,因此擁有自己獨立的小院,在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後。.

  然容宣年紀輕輕便得薑妲如此青睞必會引人不滿與嫉妒,不過兩三日的光景,“東原王屬意子淵成為太女夫婿的流言”便隱隱約約在賢士林中悄悄散播開來。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薑妲耳中,她狠狠整治了一番賢士林,或杖責或遣散了不下十數人,流言這才銷聲匿跡,但容宣行跡越顯孤僻,極少與人來往,不知眾人是怕他還是故意疏離。


  薑妲安慰他“小人長戚戚”,莫要與那些下作的閑人置氣。容宣倒覺得眼前這般景象十分合他心意,獨居一處雖更幽僻卻是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方便,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凡事都遮遮掩掩,日子過得極為舒心。


  元日之後,府裏爆竹聲聲,極為熱鬧,眾人聚集在院中掃雪放竹節。


  容宣於屋中閑坐,他倚靠在憑幾上看著一卷樂譜,這是他新得的樂譜,借給伍瑾抄了半個多月才還回來,樂譜上記錄的是非常古老的一首琴曲,亦有人使用塤和秦地的箏演奏過,是大國祭祀時使用的舞樂。


  屋內幽靜,香草氣息溫軟,正是難得愜意的時光。


  忽聞振翅聲,一隻藤鳥“撲”地落在平攤的竹簡上,容宣趕緊將樂譜收好放下,利索地拆開藤鳥,從鳥肚中取出信。


  先是習慣性地大致掃一眼,信上所言之事令他驚喜交加。


  喜的是蕭琅年後二月便要開始遊學,離開蓬萊四處走動,她承諾日後必會來伊邑相見,這個諾言比天底下所有的甜言蜜語都令人心動。.

  驚的是她並非孤身一人,一路有疆德子陪伴,走哪條路線也由疆德子決定,縱使二人能夠相見亦不能有任何逾矩行為,更何況疆德子知道容宣在這裏,必然不會盡快到伊邑來,他與蕭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麵,實在令人心焦!

  信中又言湯邑與燕趙兩國在王子服的走動聯絡下已有會盟之勢,想必不日即將成行,此次會盟聲勢浩大,商王室已發布禦令昭告天下,商王意圖邀請眾諸侯、卿大夫、士族等所有具備封地爵位之屬前往觀禮,此事事關重大,容宣應早做打算。


  商王兩子三女,三位王姬有兩位嫁到東原王室做了夫人,一位嫁給了西夷王做夫人,無一登上國後之位,三人基本淪落為宮裏的擺設,長年累月見不到大王的身影更別說受寵,其中一位更是以媵妾身份為長姊作陪嫁之用。


  商王似乎對王姬的婚姻地位並不關心,女兒生活艱難亦不過問,隻一心寵愛身旁燕趙兩位和親的公主,甫一入宮便賜了宮殿封了夫人,兩人風頭直逼王後。


  商王初嫁女時世人隻道是商王室極盡衰落,不得不以聯姻的方式安穩東西二王,保得湯邑一時平安,然而事實證明,三姬在東原西夷王室受盡冷眼嘲諷,東西二王對商王室的惡意覬覦亦從未遮掩。


  三姬聯姻猶如雞肋一般,有之無用棄之可惜。


  然話又說回來,商王室不與東原西夷聯姻二王也不敢妄動湯邑,畢竟湯邑地處龍脈中心,左右有燕趙兩大姻親國拱衛,更有遠在蓬萊的陰陽家支持,東原西夷縱使依賴陰陽巫這座靠山亦不敢與湯邑正麵相對,更不敢與陰陽家爭鋒。


  東西二國一時半會兒不敢擅動,商趙燕聯盟十分穩固,陰陽家支持不變,按理來說商王不應當如此焦慮,此事作風也不像王子服,難不成縱橫弟子已經開始分裂商趙燕聯盟了嗎?


  亦或是節前東原西夷大規模發兵攻打南部諸侯國,致使半數諸侯亡國的事刺激到了王子服?

  平白無故的怎會突然舉行會盟,這完全不合常理!

  伊邑距離湯邑遠,北方的消息不甚靈通。.此類影響巨大乃至上應天象的國策陰陽家必會掌握第一手資料,隻要天氣尚可,無疾風驟雨,藤鳥從蓬萊啟程最晚不過三日便能到伊邑。假使三日前天象有變,商王室禦令開始送往諸侯手中,蕭琅即刻寫信告知,以湯邑王使的速度,明後日便該有禦令送達,至時找薑妲問上一問也無不可。


  但此事又十分奇怪,若隻是邀請諸侯觀禮蕭琅為何要提醒他早做準備,東原王前去觀禮薑妲隻能留下監國,容宣作為薑妲的客卿也隻能留在東原,如果東原王命薑妲代替自己出行,與薑妲同行的也隻能是朝中位高權重的官員,斷無食客相隨的道理。


  容宣百思不得其解這中間到底是何緣故,他翻著手中的竹簡想要找出答案。


  這封信並不長,行文簡潔得出人意料,倒不像是蕭琅話多的性格,信中未言及瑣事,一樁樁全是關乎天下格局的大事。


  他想要的答案是沒有的,但信中另有別事叮囑。


  一是提醒他多方留意流亡在外的衛公子羽,此人大才,人品不差,適時予以援手事後必有大用。


  二是勞煩他對東原境內的陰陽巫留心關注,陰陽巫篡改國脈,破壞天下格局與龍脈走勢,惡劣行跡令上天震怒,陰陽家敬奉天命,替天行道,圍剿陰陽巫弟子,尋回鄢君處以天罰。


  信件末尾,蕭琅與容宣約定了第二件事,言之上次容宣寫信與她說有一秘密想要當麵探討,她一直耿耿於懷,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事,心裏十分憋屈,於是一直想著報複容宣一次,如今她終於也有了一個秘密,偏不說是什麽,她也要當麵說給容宣聽,此事定會令他十分驚喜。


  容宣哭笑不得,都說陰陽家方士清淨出塵,此人怎地如此記仇,非要報複回來才行,現在惹得他對那件“令人十分驚喜”的事也好奇得不得了,心裏像壓了一塊石頭,恨不得立刻馬上去找她問清楚。


  可說起上次去信欲言又止的那件事容宣不禁歎了口氣,此事蹊蹺詭異,委實難以開口,他完全不知該從何說起,而那人又不許他說,隻說是“聽天由命,順其自然”,他倒是不知那人何時也習了紅塵世外學,竟比蕭琅還無欲無求。


  如此兩廂一比較,蕭琅仿佛是個假方士,一點都不像世人傳說中的仙風道骨,她應當是個欠揍的熊孩子才對!

  被蕭琅來信一擾,容宣再難靜下心來看樂譜,他捧著信看了又看,幾乎能背得出信上寫了什麽,卻仍是意猶未盡。


  信上的籀文像小爪子一樣抓著容宣的眼睛,他忽然想到,若是被蕭琅知曉他竟這般留戀一件死物,怕是又要笑他傻乎乎。


  他確實是個傻的,但是他傻得十分情願!

  外頭悠悠飄起小雪,林外的爆竹聲也漸漸消散,屋中幽暗,連枝燈上細長的燭光在尺牘上搖曳,勾勾纏纏,明明暗暗……像極了一個人的眼睛。


  容宣喪氣地放下竹簡,越看便越發想念,他琢磨著應該做些什麽來轉移一下注意力,思慮再三便想要去竹林深處的草亭中練習新學的那首曲子。


  他取出九霄環佩細心擦拭了一番,將樂譜放在袖中,淨了手,攜了香,抱了琴便向外走去。


  將將走到房屋門口木門突然被撞開,容宣毫無防備被門板拍到身上,腳下一個不穩便踉蹌仰倒在地,懷中的九霄環佩卻護得結實,絲毫未損。


  “不好了!出事了!”莽撞來者是鍾離邯,他瞧見容宣坐在地上一手扶著腰一臉哪哪兒都疼的表情頓時慌了神,趕緊掩好門跪下將他扶起來,“屬下該死!屬下沒有注意到公……少主,少主您怎麽不躲啊?”


  “注意稱謂,你怎地一著急便忘了……誰知貿然闖入的是何人,我現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食客與琴師,遭遇偷襲隻能受著,不然還能怎樣?”容宣站起身來,腰疼,手臂也疼,他將打翻的香爐扶正,問鍾離邯究竟發生了何事竟如此慌張。


  “大事不好了!”鍾離邯緊張兮兮地說道,“薑妲的貼身婢女殷碧方才要單獨約我上街去,您說她會不會是奉薑妲的命令誑我想從我口中套話?少主我嘴笨,您快教教我該怎麽辦,人家等著呢,急!”


  食客子淵與侍衛阿邯關係親密人盡皆知,鍾離邯更是出了名的耿直莽撞,薑妲想從鍾離邯處套容宣的秘密不無可能。


  殷碧更是那種一肚子彎彎繞繞的女子,能在薑妲身邊屹立不倒,又能代替薑妲乃至東原王室聯絡陰陽巫,此女心思不會簡單,容宣嚐過她話中陷阱的厲害,若是鍾離邯碰上她必然會被對方玩弄於鼓掌之中,什麽秘密都能給套出來!

  無論如何,放任鍾離邯與殷碧出門絕不是穩妥的選擇,最好能避開這次邀約。


  容宣遂問鍾離邯,殷碧邀請他時可是說了什麽話,亦或是最近是否有人在太女麵前說了什麽,還是去東海郡的人都回來了。


  鍾離邯想了半晌,很是緊張地說,“她說,出其東門,君子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她要和我去東門,還送了我一把椒,不過那椒我送到廚房了,您說這可怎麽辦?”


  孰料,話音剛落容宣便黑了臉,剜了他一眼,憤聲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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