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龍興之地
“你是……”容宣望著緩緩走近的女子,心中驚疑交加。
手中的傘有些沉重,應怪這雨簾太過稠密才讓他認不出對麵那張似曾相識的麵容。
容宣蹙著眉,仔細打量著女子的眉眼,一顰一笑皆熟悉,眉梢眼角都溫柔,他終是不敢確定地喚了聲,“疆景子?”
“是我呀,你認不出來了嗎?”蕭琅扔掉傘,鑽到容宣傘下,眯眯笑看著他。
容宣嚇得後退一步,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麽……你怎麽長這麽大了?”
“我……”不應該長大嗎?蕭琅疑惑地絞著手指頭,不知道容宣在怕什麽。
容宣自知方才言語不妥,他尷尬地輕咳了聲,解釋道,“多年未見你竟已從稚嫩女童蛻變至明媚淑女,我險些沒有認出你來,從前見你的時候你還那麽小一隻,怎地突然就與年紀相符了,真真是……奇妙!”
“此事以後與你細說,你可是要去酒館?那我去太女府等你回來。”說罷,蕭琅拾起地上的傘,倏忽間已在數丈之外。
“哎你……你等等我!”容宣毫不猶豫地追上去,還去什麽“容與逍遙”,哪有疆景子這個大活人重要。
等他回到太女府時卻見蕭琅與薑妲在正堂有說有笑,還換了身衣裳,薑妲看到他回來急忙喊他過去,“子淵,這位是陰陽家疆景子先生,快來見禮。”
“太女這位客卿委實不簡單,太女好眼光。”蕭琅閉著眼睛都能將容宣吹上天,但又不能捧得太過,這一句話足以令薑妲高興許久。
薑妲果真喜笑顏開,她早已知曉容宣是有大才之人,如今又得疆景子肯定,心中自是十二分歡喜,急忙讓容宣入座。
容宣茫然落席,雙眼緊盯著蕭琅笑容不減的臉,她與薑妲說話時嘴巴微微開合,嘴角微微上揚,與以往活潑頑劣的疆景子大相徑庭,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溫柔可親而又深不可測,變得他幾乎完全認不出來了!
薑妲對去歲未能報答蕭琅之事耿耿於懷,蕭琅寬慰她不必在意,自己這次來伊邑便是想要借住太女府。.
薑妲自是十分高興,她道,“你這次來我可再沒有理由趕你走了,父王豢養的陰陽巫已消失許久,不知是何緣故,隻說不會再出現在東原了,這些人能自覺離開東原雖是好事我卻擔心這其中會有什麽陰謀,他們走了正好,你隨意選擇哪個園子皆可,我得好生與父王說道說道,少與邪門歪道來往……”
“應當是藏入老巢了罷,鄢君逆天而行壞事做盡,我派已得天令,蓬萊山所有弟子出山尋找陰陽巫並處以天罰,師兄與我分頭尋找,我嫌押送陰陽巫回雲中台太過繁瑣便先行處置了一批,這兩年手上沾的血多了些,故而遭天道懲罰,模樣變化極大。”蕭琅笑語晏晏,一臉不以為然。
被陰陽術士抓到的陰陽巫必死無疑,陰陽術士不可沾紅塵濁物,否則便是違反天規將要受到天罰,無名子不許疆德子與疆景子殺人便是怕這二人犯了天規。
如今看蕭琅幾乎是瞬間長大的模樣,不知她在玩笑間殺了多少陰陽巫,薑妲與容宣心底一涼,對蕭琅可愛又帶著頑劣的印象瞬間改觀。
“妙極!妙極!”薑妲麵不改色地笑著,蕭琅的笑容越溫軟,她的心裏越驚惶。
蕭琅又道她此次下山並非隻是與師兄追剿陰陽巫,那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值多費心思,她來東原主要是為了薑妲。
薑妲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為了我?”
“是,如今殷商無德,致使湯邑龍氣彌散,新的龍脈已開始形成,東原正是龍興之地。”說著,蕭琅瞟了薑妲一眼,對方果真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會是、會是我父王嗎?”薑妲難以抑製內心的震驚,聲音都有些發顫。
“非也,龍興之人便在此室當中。”
趁薑妲魂驚魄惕之時,蕭琅悄悄給容宣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走到堂中十分激動地向薑妲恭祝,“太女人中龍鳳,賢德女士,必將振翅高飛扶搖九天,襄助大王完成東原大業,成就輝煌盛世!”
“先生如何敢肯定我便是龍興之人?”薑妲目瞪口呆,東原朝臣都說她智謀有餘魄力不足,能保得東原江山不倒已不容易,但大殺四方開疆拓土怕是無能為力。
可國巫又說,若能尋得幾位兵家壯士亦或是天賜貴人相助,東原崛起指日可待,難不成疆景子和容宣便是她的貴人?
蕭琅嘴角一勾,“陰陽家沒有狂言與謊言,信與不信在你一念之間。”
陰陽家一句話能令一國生亦能令一國死,薑妲驚疑不定,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接話,她思索半晌方喃喃道,“待我與父王商議一番……”
“太女智謀有餘魄力不足,雖可為明君卻難成偉業。宮裏人多口雜,太女應知何事當講何事不當講。”
薑妲的性情應當是隨東原國後,軟和好欺負,大事上不免優柔寡斷,少了他人襄助便有些無所適從,東原王也是了解她這個弱點,否則太女府不可能有三千門客,容宣亦不可能爬得這般快。
“是,先生放心,薑妲並非多嘴多舌之人。”薑妲尷尬地笑笑,此等關乎家國安寧的大事不與東原王商議她心中委實不安,遂與蕭琅言明便進宮去了,臨行時匆匆吩咐容宣替她帶蕭琅去挑個好院子住下。
堂中隻剩一眾侍女與容宣、蕭琅二人,蕭琅問了些冠冕堂皇的問題,容宣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一遍,他難得看到蕭琅如此“裝模作樣”的一麵,忍不住彎了嘴角又強行忍下了。
一番寒暄,兩人借故離開正堂,容宣道要帶蕭琅去挑個住處,令眾侍女靜候吩咐。走出幾丈去,他緊張地左右環視,鬼鬼祟祟的模樣惹得蕭琅發笑。
“你怕什麽,有沒有尾巴我可是比你清楚。”蕭琅一改正堂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模樣,手中轉著傘柄朝容宣做了個鬼臉,“略略略~你可要想好要問什麽問題,先問哪一個,問的多了我可能不耐煩告訴你了!”
“不多不多!”容宣急忙擺手,心裏迅速分出輕重緩急,“你這次來會待多久?”
最好一輩子不走,他暗道。
“師兄不喜歡你,所以他留在了西夷,吩咐我來東原提點你,我住多久就看你啦!”蕭琅笑嘻嘻地推了容宣一下。
容宣雖然知道疆德子不喜歡他,但從蕭琅口中這般直白地說出來亦有些尷尬,他不自在地撓撓頭,對蕭琅的話有些疑惑,“你們不是不可以插手紅塵之事嗎,為何對我如此特別?我表現得好你便不走了嗎?”
蕭琅解釋說,陰陽家與紫微宮雖是輔佐與供養的關係,但陰陽家術士不能過分插手紫微宮生長,隻是保紫微宮性命無憂,不遭外力幹擾而偏離正軌,紫微宮行為不妥時加以矯正,若紫微宮行差踏錯屢教不改,陰陽術士有權告知天道予以懲罰,甚至另立新宮亦不無可能。
若紫微宮確實是德才兼備之人,陰陽術士自然是要輔助其成功升宮才能離開,這其中需要花費多少年的時間誰也說不清楚,或許幾個月,或許幾十年。
“你的意思是……”容宣驚愕,他急忙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說陰陽家無狂言與謊言嗎,為何要欺騙薑妲,難道你就不怕天罰?”
“我可沒有騙她!”蕭琅理直氣壯地叉腰,“我隻說龍興之人在此室,我又沒說是她,明明是你說她人中龍鳳扶搖九天的,這怎麽能怪到我頭上來?!”
“我……”容宣一噎,他有點冤枉但又無話可說,隻好岔開話題,“那你去歲大會盟之後去了何處,我給你寄信皆被退了回來,一年多你都沒有聯係我,你知不知道我……”
見蕭琅一直看著自己,容宣一下紅了臉,後麵的話吞吞吐吐說不出口,蕭琅催問他到底怎樣,他方支支吾吾極小聲地答道,“我很……想你啊……擔心你……”
“我也很想你呀!”說起此事蕭琅便氣不打一處來,她向容宣氣鼓鼓地控訴著疆德子的惡劣行跡,“當時師兄離開湯邑後我便居無定所,他隻說讓我南下追剿陰陽巫,來年二三月份能於西夷渭邑相見,沿途的陰陽巫要麽被我殺了要麽跑了,我花了一年的時間轉遍西夷才到渭邑,我在渭邑等了好久他才出現,路上還險些被陰陽巫圍殺,幸好我跑得快,疆德子個大騙子!”
“被圍殺?你為何不與疆德先生同行,偏偏要去做這等危險的事!”容宣的火氣瞬間湧了上來,對疆德子不負責任的行為感到十分憤怒。
“我!未來的陰陽家星主!明年我便滿十五周歲了,可以獨立與天道交流了,我會怕那些小雜魚?”蕭琅叉腰,相當趾高氣昂。
“盡管如此,但……”
容宣剛要說什麽,卻見遠處有三五個門客結伴走了過來,那幾人看他與一女子站在一處遠遠的就笑開了,對他二人指指點點,滿懷惡意。
待走近了,幾人看到蕭琅玉冠道服的模樣麵麵相覷,臉上的笑容也乖乖收了回去,垂手立於一旁。
“疆景先生,這幾位都是太女的門客,他們年少張狂,先生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