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伍瑾大喜
次日一早容宣去琴行取琴,喊了蕭琅她卻不肯去,天色尚未大亮她絕不起床,待她起了身準備出門時琴卻已經取回來了。.
蕭琅疑惑容宣為何將“經緯”帶回太女府卻不直接送到伍瑾那兒去,容宣卻說等伍瑾成婚時當做隨禮給他。
“等伍瑾成婚怕是黃花菜都涼半截了,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蕭琅沒好氣地撇嘴。
“誒,你竟不知嗎?阿瑾已經訂下親事了,是館主做的主。”容宣想了想,大概是之前忘記告訴她了。
蕭琅一下來了興致,急忙問他是哪家淑女,是伊邑人不是。容宣點頭說是,還是大家都認識的女子,讓她猜猜是誰。
蕭琅咬著手指狐疑道,“難不成是爻女阿姊?”
“爻女阿姊早些年便說了,今生不會嫁人,定然不會是她,況且阿瑾比她小太多,她怎會看上阿瑾。”
“難道是菁菁?”蕭琅盤算了一下,菁菁是薑妲身邊的女官,早已脫了奴籍,現在本家戶籍皆是良民身份,與伍瑾倒是般配。
“菁菁的婚事自有薑妲做主,豈是說嫁人便能嫁人的。”蕭琅的推論聽得容宣直擺手,他笑道,“是瑤瑤,她與伍瑾兩情相悅,館主便做主將她嫁了。”
“瑤瑤?爻女阿姊的妹子嗎?”
蕭琅對瑤瑤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她初到“容與逍遙”時,對方一臉警惕又帶著幾分嫌棄地問侍女她是誰,其後數日她總算是見識到了瑤瑤纏人的本事,幾乎如影隨形,伍瑾被她纏得抱頭鼠竄。
時隔多年再來東原時蕭琅便極少見到瑤瑤的身影了,許是年紀到了她也學會了避嫌,不曾想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竟能與心儀之人喜結連理,倒也堪稱一樁佳話。
“何時昏禮?我也要去,以示對新人祝福。”參加昏禮是假,湊熱鬧才是真。
容宣不甚讚成,伍瑾與瑤瑤的昏禮蕭琅去不太合適,她身份貴重,若被人認出來以後“容與逍遙”與伍瑾夫婦二人都別想清靜。
蕭琅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不會被別人認出來,她威脅說,“若你堅持不肯帶我去參加昏禮,我便寫信給師兄,告訴師兄有個叫容宣的圖謀不軌,對我上下其手,摟我肩膀,牽我手親我臉不說,還敢脫我衣裳……”
“胡唚!我何時脫你衣裳了!”不但從未得手過還被打了好幾次。容宣趕緊按下蕭琅手裏的藤鳥,無可奈何地答應了她。
不過區區一場昏禮,將她藏得嚴實些便是了,犯不著和疆德先生作對。
至伍瑾成婚那日,容宣以太女右傅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到“容與逍遙”賀喜,人皆對伍瑾刮目相看,亦稱讚容宣“達則兼濟天下,極具君子之風”。
蕭琅如城中普通淑女一般圍在後院外看兩位新人行禮,那玄色莊重的婚服與隆重嚴肅的樂聲讓她想起了多年以前齊子客與那命薄的嫂嫂成婚時的樣子,她也是這般躲在矮牆後偷看,沉蕭不許她看,因為怕有人會看到她長不大的鬼樣子。
如今斯人已逝,生者另結新歡,臨淄城依舊是熙熙攘攘的臨淄城,卻再也沒有了齊國烈烈飛揚的大纛旗。
自歲首至歲末,無數男女告知天地社稷,在祖先家長的見證下結為夫婦,徹底融入這俗世塵煙,不久之後便會誕下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像自己的祖祖輩輩一樣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
或許某一代子孫會陡開靈智,帶領整個宗族扶搖直上,或庸庸碌碌,或名垂青史,若命好則終將歸於安穩,若命薄則為亂世獻祭,待入了黃泉轉世再生,又是嶄新而陳舊的人生。
伊邑的雨泛濫成災,身旁觀禮的人群來來去去,蕭琅猶如雕像一般站在原處聽禮官念禱詞,看伍瑾與瑤瑤表情嚴肅卻又抑製不住歡喜地叩拜,拜天地考妣,拜酒君子與爻女。.
雨絲連成線,澆透了觀禮之人的外裳。
雨時成婚寓意不詳,酒君子與爻女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伍瑾與瑤瑤對視一眼,瑤瑤臉上的妝都快花了伍瑾卻還是誇她好看,瑤瑤紅著臉笑得羞澀而開心。
上空突然起了一層透明帳幕,將後院整個圍在中央,雨水自帳幕上滑落,晶瑩如珠。
眾人錯愕,議論紛紛,酒君子的目光在人群中環顧,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臉事不關己的蕭琅與站在她身後正在收傘的容宣。
“天降甘霖,陰陽庇佑,多謝疆景先生為我兒女遮風擋雨。”酒君子起身遙遙一禮,卻並未向著蕭琅的方向,他知道蕭琅這般隱蔽必是不願為人所知,便也遂了她的願。
“天降甘霖是為大吉,勿憂勿懼,及時成禮。”
找不到來源的聲音更令人敬畏,不曾想自己有生之年竟能與陰陽家同場,眾人頓時喜笑顏開,伍瑾與瑤瑤簡直大喜過望,有陰陽家箴言在此,以後再無人敢說他二人婚事不詳,反倒會引人欽羨——
這世間有幾人的昏禮能得陰陽家親臨,更有幾人能得吉祥箴言庇佑!
容宣悄聲問蕭琅她是否說了謊,蕭琅一聲冷哼,反駁他道,“天賜箴言,我從不說謊。”
“哦?這樣嗎?”容宣恍然大悟,他眉梢一挑,笑眼彎彎地拋出兩個問題,“那你可想與我成婚否?可願為我生育子嗣否?”
“不願意,方士成婚即為背叛天道,更不要說生育子嗣,我年紀輕輕的還沒活夠呢!”蕭琅撇嘴說著,“我師兄說了,我要做天下人之滄海,才不會為一人駐足……”
成婚即為背叛天道?
“那成婚或是生子後果當如何?”容宣趕緊問她。
“自然是以死謝罪,不必有人動手,天道自會有一百種法子讓背叛的方士橫死。”
正說著,昏禮已接近尾聲,酒君子今日廣開庭堂,前堂後院能放下食案的地方皆設了酒席,凡觀禮者均可免費入席享用酒食,與“容與逍遙”上下同喜。
容宣與蕭琅自然不會與他人共坐庭堂,酒君子將他二人請到了後院廂房,伍瑾與瑤瑤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容宣將“經緯”送到伍瑾手上,伍瑾摸著新琴突然落下淚來,他以為容宣不過是安慰他罷了,沒想到當真給他尋了一張更好的琴做禮物。
伍瑾抹了把眼淚,哽咽道,“我伍瑾此生能有館主為父,瑤瑤為妻,子淵為友,經緯為伴已是死而無憾了!”
“說什麽胡話!”蕭琅笑他傻,從袖中取了張折好的紅紙推到他麵前,“我不但窮,還沒有別的本事,隻好寫了張箴言贈與你二人,天賜箴言字字屬實,保管一生之用。”
伍瑾與瑤瑤趕緊向蕭琅行了叩拜大禮,伍瑾迫不及待地掀開一角瞄了一眼,待看到蕭琅眼中無比肯定的神色時他“騰”地紅了臉,瑤瑤問他寫了什麽他死活不肯說。
趁兩人交頭接耳之際,容宣悄悄問蕭琅她在紙上寫了什麽,蕭琅笑嘻嘻地在他耳邊道,“福澤深厚,枝繁葉茂。”
“你這人怎能如此……”容宣也跟著紅了臉。
疆景子身為一個女孩子她怎能與外人說這種話,與我說說便罷了,與外人說……實在是太羞恥了!
他趕緊勸誡蕭琅以後莫要與外人肆無忌憚地說與子嗣有關的話,影響陰陽家形象。
蕭琅撇嘴,不以為然。
伍瑾看到蕭琅便突然想起一件事,遂問容宣與他的那個心上人如何了。
容宣一愣,“那女子不是早已嫁人了嗎?我記得我曾與你說過……”
“不是那個!”伍瑾一臉“你這人怎能如此健忘”的表情,“那萬儒總院旁的女子你我皆知真相如何,我說的是疆景先生的阿姊,給你寫信的那個,名字裏帶個‘琅’字,你不是打小便暗戀人家嗎,如今十多載都過去了你二人如何?你可不能飛黃騰達便將人忘了,她雖然出身低微卻是個難得知禮的淑女……”
“咳,我們好得很!不敢忘不敢忘……”容宣的臉一下紅到耳根,他尷尬地瞟了蕭琅一眼,對方的眼神裏滿是“哦,原來如此”的神情,一時竟令他無地自容。
原來容宣十多年前便喜歡我了,此人藏得還真深,我竟絲毫沒有看出來。
蕭琅挑了下眉,嘴角忍不住高高翹起。
看她這般歡喜的模樣容宣也跟著歡喜,他掩在案底的手悄悄握住了蕭琅的小手,對方在他手心裏撓了兩下,輕輕柔柔如同羽毛一般撓在他心底。
天色漸深,兩人辭別伍瑾與瑤瑤便打算回太女府。
街上華燈初上,月光清淺燈火搖曳,小巷子裏晦暗不明。
蕭琅突然將容宣拐進一條小巷中,將他按在牆上笑問道,“聽說你打小就暗戀我,這是何時的事?”
容宣瞧著此處極為幽僻,不會有人路過,他笑著卻不說話,低頭吻上蕭琅的雙唇,反身將她按在牆上。
“你不能……”
容宣不可能留給蕭琅說話的機會,他輕 舐 著微涼柔軟的雙唇悄聲道,“你說我脫你衣裳,我若是不脫你一件倒對不住你對我的‘汙蔑’……”
他的手將將摩挲至蕭琅後頸,對方一腳踩在他腳尖上,個中滋味難以言喻。
兩人潛回竹北院,容宣想要繼續小巷子裏的未竟之事卻突然聽見王宮方向傳來鍾聲,不多不少僅六響。他臉色一變,見蕭琅亦是麵容嚴肅,容宣轉身便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