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談婚論嫁
五月春光濃,晨起便聞疏雨淅瀝,忽而急促忽而和緩,穿堂風擦鬢過耳,吹來幾片舊葉。屋簷上掛著一排斷線的珠子,綿綿密密,泠泠淙淙。
沉蕭一大清早便與庖羋上街買菜去了,蕭琅難得勤快地穩坐案後寫觀星錄,一邊聽著小雨滴葉穿花的響動一邊渾水摸魚,寫了兩個多時辰才完成。
她挺喜歡這從燕國傳來的弗,雖然軟趴趴的不好用力,寫出來的字也極醜,但好在行文流暢迅速,比刀刻強多了!
臨近晌午,沉蕭紅光滿麵地從外麵回來,喜滋滋的模樣像是遇到了什麽大好事。
“先生你猜我遇到了誰?”沉蕭把傘往牆角一扔一臉興奮地問蕭琅,對方尚未回話她先自答了,“是夷薑!”
“夷薑是誰?哪個夷薑?”伊邑姓薑的女子沒有一千也有五百,行二的薑姓女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沉蕭說得太籠統,蕭琅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
“貴女夷薑!平伊君家那個十八未嫁的小淑女啊!”
“啊,然後呢?”蕭琅略微驚訝,沉蕭何時與伊邑的貴女們這麽熟絡了?那群人個個眼高手低,除了一個圈子裏的人誰都入不了她們高貴的眼。
見蕭琅著實有些木訥,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沉蕭恨鐵不成鋼地一屁股坐下,拍案急聲說道,“十八尚未出嫁,常年不好意思出家門,見麵都遮遮掩掩的,如今怎地大大方方地出來了?顯然是婚事有著落了呀!”
“甚意思?她要嫁人啦?”蕭琅也跟著興奮起來。
沉蕭掩口小聲道,“你猜平伊君中意的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咱們的容相國!”
“你、你知道?”沉蕭興奮的表情一僵,心情頓時有些複雜,“先生你……你不喜歡他了?怎地聽聞有人惦記容宣你這麽興奮……一點兒也不生氣緊張……”
“這說明你家先生我眼光好啊!”要說不生氣那是假話,蕭琅恨不得掐著平伊君的脖子警告他不準惦記容宣。但生氣又有什麽用,她攤攤手,撇了下嘴,“惦記歸惦記,他倆沒戲,容宣的良人另有旁人。”
“誒?此話當真?那平伊君一家豈不是很丟人?”沉蕭意味深長地嘖嘖兩聲,又湊過來問蕭琅容宣的良人是誰。
“此事不可說,時機一到自然會出現。”
沉蕭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倒覺得感情這種事並非算來算去就能算出來的,雖說情深緣淺、情淺緣深,但也有很多手段可以改變現狀,“若是平伊君與夷薑非要容宣不可,難不成先生還要去拆散他們嗎?”
“你看容宣像是那種聽話的人嗎?”
“先生的意思是讓容宣去違逆平伊君甚至薑妲的意思?”沉蕭皺了皺眉,深覺這般作為不妥。
“我可沒讓他去,自會有人替他去,平伊君再強橫也不敢不把國巫放在眼裏。夷薑資質平庸,命格並不出彩,說得好聽些她鎮不住紫微宮,說得難聽些她配不上帝星,平伊君若是不怕夷薑年少橫死盡管強求這樁婚事便是,咱們管不著也用不著去管。”
“說得也是……”
沉蕭點點頭,對這條小道消息的熱情急劇下降,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收拾屋子去了。
蕭琅麵帶微笑地望著沉蕭忙碌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若拋開國巫不論,平伊君將此事提到薑妲麵前容宣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出於私心她必然不願容宣答應,對方若是果真經不起誘惑她怕是殺人的心都有了!可於公而言她又希望容宣答應,希望他乖乖地與夷薑或是其他淑女成親,而後順利稱帝,再生個聰明伶俐值得栽培的孩子,秦容氏龍脈往後數百年都有著落了。從此二人不必再糾纏不清,過著不知今夕何夕有無來日的日子,她也能安心回蓬萊繼續做觀星占卦的活計,沒有波瀾地走完幾百年的漫長生命,或許會遇到新的紫微星也說不準……
然而,凡事又豈能盡如人願呢!
蕭琅站起身來,拍拍衣裳向外走去,沉蕭在後麵喊她問她去哪兒做什麽,她揮了揮手,“搞事去!”
下了一個晝夜的雨終於停了,陽光依舊吝嗇露臉,蒼穹灰蒙蒙的一片,堆積著棉花似的雲層。
“容相國以後娶了貴女可要罩著兄弟們啊!”龍非笑得沒心沒肺,歡天喜地地摟著容宣的肩膀。
他與明義是最早聽到風聲的人,不為別的,單說薑妲一遍一遍召他二人進宮詢問關於容宣生活細節與過往情史的事他們也能猜到幾分。
眼看著容宣十四五六青蔥似的少年眨眨眼的工夫就變成了二十多歲無妻無子的老蔥,雖說鍾離邯、龍非幾人也都二十多歲但明義第一個孩子都在肚子裏了,龍非不日便要成婚,鍾離邯也已經訂下了。隻有他容宣還活得像那春天裏的野草,肆意生長半點拘束也無,怎能不讓人羨慕嫉妒,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是好兄弟啊!
明義暗地裏戳著龍非示意他收聲,讓他仔細瞧瞧容宣的臉色,看臉色說話。
容宣的表情很嚴肅,臉色也不好,看上去一點兒高興勁兒都沒有,根本不像是提起婚事的模樣,倒像是家裏死了人。
“其實夷薑並沒有外界傳言得那般不堪,她性子溫柔和順,名聲也好,你二人年紀相仿性情相似,又是相邦與貴女,身份地位也匹配,在一起最適合不過了。”明義想不明白容宣為什麽對這樁婚事不滿意,目前來看這是頂頂好的選擇,“你莫不是嫌棄那夷薑年紀大?確實是她的父母眼界高了些,拖延至今雖說十八九了但也是品貌上佳的好女子,年級太小的恐怕不能輔佐你反而添亂。”
龍非在一旁幫腔,“是啊,十三四的小淑女是挺好的,但也不是人人都像疆景先生一樣穩重不是?萬一她整天纏著你幹著幹那的導致你疏於公務豈不是得不償失!”
容宣白了他一眼,“先生十九了。”
“十、十九了?”龍非驚恐地瞪大眼睛,與同樣驚恐的明義麵麵相覷,一句“老妖怪”險些脫口而出。
“我回去了,這事兒不成,於外人麵前莫要提及。”容宣拱了拱手,不等兩人說什麽便急匆匆地快步走了。
“哎你……”龍非徒勞地伸了伸手,不知該說什麽好,末了歎了口氣也回家了。
明義還在糾結容宣為什麽不喜歡夷薑,難道他心裏有人了?有人了應該會告訴他們,眼下看來他好像並沒有心上人,隻是單純的不喜歡夷薑而已。
那究竟為什麽不喜歡夷薑?
他一路糾結到家。
龍非根本不是能藏住話的人,他轉身就把這沒譜的事兒說給龍行聽了。
龍行聽後不以為意,“先把夷薑娶進門,喜歡哪個再納為媵妾便是了,這有甚糾結的?可別一時衝動下了不該下的決心,白白錯過溫柔賢德的良人。所謂娶妻娶賢,關鍵是要溫柔大方善解人意,這要是娶個你母親那樣的進門,以容相國那小身板兒相舍不得翻了天去……”
此話被路過的龍薑夫人一字不落地聽了去,將軍府當夜便翻了天。
容宣越臨近相舍心裏越惴惴不安,早上他看見沉蕭與庖羋一起出了門,夷薑的消息傳得很快,有鼻子有眼的,她不可能沒有聽說,更不可能不和疆景子匯報。沉蕭無時無刻不想著拆散他倆,這種於他十分不利的消息怕是第一時間就興高采烈地說給蕭琅聽了,搞不好還說了幾句壞話……
一想到這一層他趕緊加快步伐,幾乎是跑回家的,進門差點兒與蕭琅迎麵撞上,對方正和沉蕭手挽手地往外走,見他回來了也沒有打個招呼,兩人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徑直走過去出了相舍大門。
疆景子生氣了?
容宣趕緊追上去,“你們往何處去?”
蕭琅喜滋滋地和他說沉蕭要帶自己出去玩,去容與逍遙看爻女跳舞。
不對!
平時我要帶她去她都說懶得動彈,怎地今天沉蕭說去她就去?
“你可是生氣了?”容宣緊跟了兩步,“你是不是聽說了甚不好的傳聞?你莫要生氣,那都是假的,別人胡說的,夷薑眼界高著呢,怎麽可能看得上我……”
沉蕭一聽這話立刻沉了臉,“瞧你說的,誰看得上你誰眼界低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說的話誰自己心裏清楚。”
沉蕭冷哼,拉著蕭琅就走,容宣不敢再多嘴,但像個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一直跟到容與逍遙。
酒君子聽說容宣來了立刻差人把他叫到後院,張口便問夷薑之事,言語中似有責怪之意。
容宣有些冤枉,趕緊與酒君子解釋清楚。
他和夷薑從未有過交集,可薑妲似乎從子謙與公子嫖的婚事中體會到什麽,非要給朝中那幾個未婚臣子拉紅線,首當其衝的便是年長未婚的容宣。
薑妲挑來挑去都不滿意,還是胥子玉提醒她平伊君家中有個待字貴女,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好在溫柔賢良知書達理,人好家世好,配容宣綽綽有餘。
這幾日薑妲頻繁召明義與龍非進宮問話,問的內容龍非一字不落地說與容宣聽了,他尚未想好對策便被召進宮詢問意向,沒想到在他進宮的幾個時辰裏這件事竟鬧得滿城風雨。
酒君子沉吟片刻,“看來平伊君對你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