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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意外

  蕭琅的模樣嚇得沉蕭魂飛魄散!

  她本想去收衣裳,正好蕭琅回來了,她剛要問怎地才出去便回來了,卻見蕭琅臉色極差,像是極度寒冷的模樣。不待如何,蕭琅突然睜大眼睛、瞳孔緊縮,揪著衣襟倒了下去,口中血如泉湧,著實恐怖!

  “先生你怎麽了!先生!你……先生……”沉蕭嚇得話都說不囫圇,第一反應便是蕭琅遭人暗算受了重傷,再看林中陣法果然已經損毀坍塌,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住處安全,便要背著蕭琅去找醫師。


  蕭琅死死地抓著她的袖子,攢了好些力氣才勉強發出聲音,“屋……進屋……鎖門……快……”


  沉蕭不敢不聽話,她亦知曉蕭琅這副模樣若是被人看了去後果必然十分嚴重,可蕭琅傷得這般重,不及時醫治恐怕會喪命!


  她將蕭琅放在床上,趕緊去鎖了院門,林下一灘血跡極為顯眼,眼下已顧不上掩埋,料也無人會發現。


  回屋聽見蕭琅喊“冷”,沉蕭取了所有衾被鋪蓋在她身上,然而並無用處,蕭琅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沉蕭怕衾被太重壓著她,連忙點了燎爐。她先前聽子冉說過,足暖全身暖,遂將燎爐燒得旺旺地放在床腳邊。


  酷暑夏日燒著炭,屋內熱得喘不過氣來,火苗燎得沉蕭瞬間出了一頭一臉的汗。她摸了摸蕭琅的手,涼得像塊冰。


  一熱一冷間,沉蕭貌似想到了什麽,起身鎖了屋門關了窗,跑進另一間屋窸窸窣窣了一陣。片刻,她隻穿著中衣跑了回來,鑽進衾被中抱緊蕭琅。


  這一抱,沉蕭險些以為自己抱住了一大塊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使蕭琅枕在自己的肩窩上,緊緊地摟住蕭琅的肩膀。


  中衣很快便洇開一大片紅,腥熱的血沾在皮膚上,沉蕭害怕得發抖。


  蕭琅意識到沉蕭在用身體給她取暖,她想推開沉蕭,四肢卻像是被釘在了床上,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身體由內而外愈加難受。


  她到現在都想不清楚自身到底發生了什麽,是遭人暗算了還是生病了,暗算她的人是誰,得的又是什麽病。


  不知過了多久,蕭琅感覺沒有那麽冷了,心跳漸漸恢複正常,心口尚帶著隱隱約約的刺痛,口中血的腥甜滋味也慢慢淡了。她微微動了動僵痛的四肢,細細地喚了一聲“阿綠綠”。


  “先生好些了嗎?還冷嗎?”沉蕭擦了擦蕭琅嘴角和臉頰上殘留的血漬,看她確實睜眼了,隻是眼神還有些恍惚,便問蕭琅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蕭琅虛弱地搖了下頭,抬手抱住沉蕭,聲音裏帶了一點點委屈,“阿綠綠……我有點害怕……”


  “先生別怕,阿綠綠也不怕。”沉蕭緊緊地抱住蕭琅,忍了好久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阿綠綠,天黑了嗎?”


  “早就黑透了。”


  “阿綠綠……”


  “先生有何吩咐?”


  “……我餓。”


  沉蕭啞然失笑,蕭琅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看樣子是真的好些了。她安撫了蕭琅一番,起身收拾殘局。


  “阿綠綠。”蕭琅又叫了她一聲。


  “先生?”沉蕭疑惑地應道。


  “別讓別人知道,包括陽宗弟子……和容宣。”


  沉蕭看著她已然清亮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奴明白。”


  公孫寵那廝快天黑時被範相請回了館驛,在外頭躲了一天的容宣感覺渾身輕鬆,早上被薑妲罵了一通也不算什麽事了,走路都輕快了許多。他在家門口與家老反複確認公孫寵是不是真的走了,若是當真走了他便進門,若是還在他再出去躲兩天。


  家老說“是”都說得有點煩了,告訴他傍晚時蕭琅來找過,沒有找到便回去了。容宣表示知道了,回房途中直接拐去了竹北院,但到竹林前又停住了。


  這個時辰沉蕭肯定在,還是明日天亮了再來比較妥當。


  這般想著,容宣轉身離開。然而走了兩步他又回頭盯著竹林看了好半晌。他感覺今天的竹林和平時不太一樣,但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大約是竹葉更加鮮翠欲滴了?或者落葉更多了?亦或是……


  他亂七八糟地尋思了半天,歸結為太想念蕭琅的緣故,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秋之久,景色有所改變也是正常的!

  時間如他所念,似窗間過馬,一晃便到了八月中旬。


  季子桑早在七月底就回了西夷,臨走時麵見薑妲欲見越姬一麵,如能將人帶回西夷便再好不過了。


  薑妲意料之中地拒絕了他的請求,越姬是重犯,麵上明晃晃地刺著東原的字,怎可能讓西夷隨隨便便就把人帶走,豈非是昭告天下她東原畏懼西夷。


  薑妲的拒絕反倒讓季子桑鬆了一口氣——


  越姬是鄢君的女人,帶回西夷後必然要送還鄢君。這女人不甚安分,西夷王這些年亦存了與鄢君疏遠的心思,麻煩還是留給東原才好。


  季子桑走得這般痛快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不過避免了一場麻煩還是很讓人開心的。


  此次接待使臣的事務範相辦得中規中矩,但也得了薑妲的誇讚和賞賜。他個人卻不是特別開心,隻因先前季子桑給的禮單上並沒有寫明“九鼎”一項,到殿上卻打了東原君臣一個措手不及,若非龍非戲言,此事恐怕很難了結。


  眼下東原與商王室關係微妙,有相互扶持之意,此番“合作”雖於東原國力無用,但多少沾些“正統”的邊,行事也更名正言順一些,因為一點小事令商帝心生嫌隙實在沒有必要。


  此事知情之人倒也罷了,在不知情者看來,此事是他工作的重大失誤,難免又要拿他與容宣做比較。


  有容宣珠玉在前,範子興這丞相做得著實艱難。每每思慮至此,他總要鬱鬱寡歡好一陣。


  被範子興念叨的容宣正因“酗酒誤事”在家反思,不過沒閑著,大大小小的事務忙得連蕭琅半個多月沒露麵了都沒有察覺。這日,他好不容易閑下手頭的事想去一趟珍奇市,結果瞧見公孫醜兄弟在街上轉悠,嚇得他立馬“逃”回相舍,安分守己。


  容宣一閑下來心裏盡是想見蕭琅的念頭,反正現在日頭正高,光天化日,給沉蕭百十個理由也挑不著他的刺。這般想著,他便帶上新鮮的果子,開開心心往竹北院去了。


  說來也巧,也不巧,容宣剛到竹林即與沉蕭迎麵相遇。


  沉蕭瞟了他一眼,立馬知道這人來做甚。


  容宣心虛地攥了攥手,遞給沉蕭幾個果子,訕訕一笑,“阿姊出門去啊!”趕緊走!快走!

  沉蕭嗯了聲,接了果子,有些欲言又止,終是別無他話,挎著竹籃走了。


  沉蕭阿姊怎地奇奇怪怪的?這不像平時的她。容宣打量著沉蕭離開的背影,捋著頭發有些狐疑,琢磨了一陣便進了竹林。


  沉蕭走出去又回頭看了一眼,容宣已經不見了,想必是進了竹林。她心裏有一丁點愧疚,但很快就消失了,“困個一時半刻也死不了,先生自會救他出去。”


  容宣一踏進陣法蕭琅便知道了,但她記著容宣這半月一直不來找她玩的仇,等人喊了好些聲“救命啊”才慢悠悠地踱進竹林領人出來。


  容宣十分委屈地抱怨她改了陣法都不知會他一下,蕭琅很大聲地一哼,道他若是早半個月來便早半個月知道。


  “先前被大王罵了一通,責令反省,我豈敢不聽。後又忙於國務,著實難以抽身。”容宣一邊解釋一邊拿了個紅彤彤的果子,用衣裳蹭了蹭灰遞給蕭琅,討好的尾巴搖得歡,“快嚐嚐,新鮮的。”


  “甜嗎?”


  “甜……”罷?容宣不太敢肯定。


  “真的嗎?”蕭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瞬間,酸澀的滋味直衝天靈蓋,臉都青了。


  容宣見狀,抱著果子撒腿跑了。果子從臂彎裏漏下來,骨碌骨碌滾了一地。蕭琅險些絆倒,也顧不上要砍容宣,跟在他後麵一個一個撿著果子。


  “一會兒讓我抓著你,你得死!”


  蕭琅的狠話毫無殺傷力,容宣抱著果子笑得很大聲,他下意識地往嘴裏塞了一個。汁水溢出的那一刻,他酸得直翻白眼,咳嗽不止。


  兩人笑過鬧過,一舒忙碌煩躁的心緒,相對坐在牖邊,吹著涼風無比愜意。竹籃裏的果子紅得透亮,猶如西落的殘陽,美則美矣。


  “公孫兄弟怎地還不走,他們到底要捱到何時?”即便公孫寵老實待在館驛,但蕭琅一想到他總覺得是件事。


  容宣微微歎了口氣,“他二人打著遊學的名義,不受東原管束,自然是要達到目的才肯罷休。”


  “總不能在館驛一直住下去,這委實不像話,雖然這些年諸侯關係惡劣,但館驛總歸不是客棧,豈有常年逗留之理。”


  “名家是天底下最有錢的學派,公孫兄弟地位頗高,若是在東原住得開心,買座宅子容易得很。”容宣說話的語氣裏隱隱有些羨慕。他雖位及相國,說到底,相舍畢竟不是他的家,若能在東原有座屬於自己的宅子,那才算是真正的在東原安家立業。


  “區區一座宅子而已,能不能有點兒出息,要住就住秦王宮。”


  容宣笑了笑,似是有意無意地說道,“做帝星有甚意思,倒不如平凡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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