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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夢裏啥都有

  蕭琅讚同地點頭,“好啊,這裏離邊緣很近,方便等下你抱頭鼠竄的時候跑出去。”


  “誰誰誰抱頭鼠竄了!”嬴涓堅信自己男子漢大丈夫,即便遇見虎豹亦不會這般落魄。他拽著韁繩,幾乎是拖著嬴風往前走。“過會兒若真有猛獸出沒,你先跑,我……我再跑。”


  蕭琅忍不住笑出了聲,給他指了指前方那棵巨大的枯樹,說到那樹腔裏去撐起帳篷保管一夜無事。嬴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黑漆漆的一片,哪有甚枯樹榮樹的,便當蕭琅在騙他。蕭琅卻是笑說他眼神不好,再往前走兩步定能瞧見。


  嬴涓將信將疑地往前走去,片刻,果真見一棵空腔的老樹佇立在前方。那樹不知已有多少年歲,樹幹之寬兩人合抱亦有所不及。如今枯幹大張著口子,中間擠進去一塊大石頭,上麵棲息著三隻鼠兔模樣的小動物,見人來了頓時四下奔逃,踩得爪下落葉紛飛,眨眼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季蕭你眼神可真好,不如咱們今晚食兔炙罷!”嬴涓喜滋滋地搓著手,似是忘記了危險和恐懼。


  蕭琅跳下馬,玩笑似的說道,“你倒好,奪其棲身之所不說還要食其皮肉,真真忘恩負義之徒。”


  “我們可以不食此三隻,去抓別的兔子便是了。”


  “你還能在林中將這三隻認出來不成?”


  “呃……俗話說得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嬴涓說著將嬴風牽了過來,欲將其係在樹幹上,結果發現繩不夠長,隻好係於最近的另一棵樹上,總歸嬴風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著才能放心。


  待安頓好嬴風,嬴涓將包裹帳篷一並給到蕭琅,叮囑她在這兒看著,他去抓兩隻雞兔來食。蕭琅卻是拒絕了,說自己不會搭帳篷,不如她去打兔子,嬴涓在此處將帳篷搭起來,順便生一堆火,待收拾妥當了她約莫也能帶著雞兔回來了。而後不等嬴涓說什麽,她也跟兔子似的跑了。


  嬴涓追喊不及,滿是擔心地朝著蕭琅離開的方向眺望了半天,然而除卻林木他什麽也看不見,隻好抱著包裹憂心忡忡地去搭帳篷生火。


  林間有風,自林外吹來,不大不小,剛好吹得落葉飛揚。嬴涓在巨石上搭好帳篷又等了一會兒,等風向變了才矮下身去扒拉落葉,將葉子劃拉開露出地麵好生火。他四下轉了轉,勉強撿了幾塊合適的石頭,一一拾到樹下圍了個火盆。


  石盆剛剛圍好,突然勁風乍起,吹得他睜不開眼睛,樹葉擦過他的臉頰打著旋往林中湧去。嬴涓以手臂遮住臉,慶幸自己尚未來得及生火,火堆吹滅了是小事,引起林火便是災禍了。


  好在強風倏忽即停,隻把帳篷吹歪了而已。嬴涓扶正帳篷,暗罵著哪來的妖風。他往石盆中胡亂堆了一堆樹枝,拿出燧石開始生火。


  盡管他很努力,但好像並沒有什麽用,累得滿頭大汗也隻點出個小小的火苗,風一吹險些原地熄滅。


  季蕭去打兔子了,我絕不能讓她小瞧了!

  嬴涓跪下來小心翼翼地護住那小小光亮,在心裏不停地祈禱著千萬不要熄滅。好在運氣站在了他這邊,倏而矮風一激,火苗驟然大亮,攀著堆積的樹枝竄了起來。


  就在這時,蕭琅也回來了,懷裏抱著兩隻大兔子,一看便知肥得流油。


  嬴涓見她回來趕緊迎上去,興奮地指著火堆讓她看,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蕭琅識時務地點頭稱讚,“你可真厲害,還會生火哪!若非有你在,咱倆今晚可要茹毛飲血了。”


  “小意思,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生火。”聽到來自蕭琅的誇獎嬴涓激動得臉都紅了,心裏暗幸自己的好運氣。


  兩人剖了一隻兔子架上木架,留著另一隻準備明後天再烤。蕭琅怕這兔子夜裏跑了,便將它肥碩的身體塞進自己的包裹裏,袋口鬆鬆地拴上繩,隻露個兔頭在外麵。


  嬴涓炙烤的手藝很厲害,盡管並無調味品,但這兔子烤得外焦裏嫩十分可口。蕭琅一手捏著流油的兔肉,一手從地上扒拉了一堆樹葉喂兔子。那肥兔也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而懨懨地無甚精神,將頭擱在麵前的樹葉堆上發著呆。


  蕭琅大力揉了它的耳朵一把,“日後可得少食多跑,不然風停了你的夥伴都跑了,單你倆跑不動,長這麽胖不抓你抓誰!”


  “莫說了,”嬴涓將骨頭一吐,拿袖子擦了把嘴抱怨說,“方才我生火的時候不知哪來一陣妖風,險些把我吹瞎了,幸好當時火堆未生起來,否則咱倆今天也成兔炙了。”


  蕭琅悄悄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妖風!

  偌大一隻兔子嬴涓一人食了大半,蕭琅抓著一根後腿磨嘰到半夜,涼了便再烤一烤,最後烤得有些焦了她才慢吞吞地食完。她攢起一捧樹葉擦了擦手,耳邊回蕩著嬴涓沒完沒了的說話聲。蕭琅幽幽歎了口氣,恨不得將擦過手的樹葉塞進嬴涓嘴裏給他堵上。


  “季蕭,你家既在北海郡,那便離瀛洲島十分近了,你可曾去過濱海城沒有?”嬴涓對蕭琅的說辭深信不疑,他也曾十分向往北海,想去傳說般的蓬萊山看看,隻是北海太遠了,他放心不下父母家人,故一直未能成行。


  “去過啊,北海郡的老渡頭天天都有與濱海城往來的船隻。那裏冬雪下得早,春夏又來得晚,故島上整日雲霧繚繞,海上風急浪高,時常有人翻船落水。但天氣好時無比開闊,站在老渡頭便可瞧見瀛洲島的輪廓。”


  蕭琅說的是當年齊子客去蓬萊接她回臨淄與伏且接她回蓬萊時的明媚光景,除此之外她再未見過天氣晴朗的老渡頭。而她乘船去往伊邑那日風雪更是猛烈得十分離奇,扁舟於浪上顛簸,穿雲破霧,她險些以為自己當真要掉進海裏喂魚了,好在最後有驚無險,否則今日她也不能坐在這裏與嬴涓談起遙遠的北海郡。


  “濱海城裏奇奇怪怪的節日有很多,但我隻參加過一次……國人很聰明,他們種了好些用來染色的草木糶至燕趙之地換取糧食布匹……”


  嬴涓聽得連連稱奇,由是對瀛洲島更加向往,他想去參加那些奇怪的節日,看看那可以染出絢麗色彩的草木。但這些依舊不是他最感興趣的,“聽說濱海城在蓬萊山腳下,那你可曾見過陰陽家的弟子沒有?他們平時都在哪兒?在山上還是在濱海城裏?”


  “早些時候同你說過,陰陽家弟子多半都是流民孤兒……”


  那些可憐人中有逃避戰亂來到瀛洲島尋求庇護的,亦有濱海城國人遺留的孩子。他們拜入陰陽家門下之後,有些選擇留在山上教授新弟子武藝,有些去到山下濱海城中娶妻生子。還有些如同伏且子冉一樣離開瀛洲島遊走於天下各處,等需要時再回來。譬如現在,因著大批陌生人士帶著所謂的“藏寶圖”湧入濱海城中,他二人早已趕回蓬萊以防不測。


  但也有些離開後便不再回來了,也許是回到了家鄉找到了親人不想再回蓬萊,也許是遭遇不測消失在了亂世洪荒當中再也無法回到蓬萊。蕭琅在山上那些年時常看到很多新麵孔,也時常發現消失了很多老麵孔。


  嬴涓感慨地點著頭,忽然記起他好像聽說過“藏寶圖”一事,曾於陌生人手中見過,當時的他也想去看看來著,但總感覺陰陽家的熱鬧不是那麽好摻和的,於是罷了。“那你去過蓬萊山嗎,山上人多嗎?世道這般離亂,蓬萊山上豈不是人滿為患?”


  “去過,那山高千三百三十又三丈,越往高處走人越少,待到山頂上、陰陽洞之上,便隻有住在琅嬛閣與雲中台的陰宗方士,他們是為神使,因此居住在離神最近的地方。”


  “我聽說神使有禦風引雷之力,不知是真是假。”他托起下巴,對陰陽家的傳聞有著無限好奇心。


  蕭琅點了點頭,“方士的確可以化自然力量為己用,隻不過此乃驚動上天之舉,若非緊要關頭不可擅自變換天象地勢,化用列缺霹靂之力。平時用些風雪霜雨的倒也正常,不過小打小鬧而已,隨意引著玩玩兒罷了。”


  嬴涓驚訝地鼓著掌,“陰陽家方士不但能通曉古今諸事,占星卜卦領禦萬民,還能長生不老化用天地力量,那豈非是神仙了?”


  拍完巴掌他又托起下巴,悠悠太息道,“我也想做神仙,想長生,想禦風而行……”


  “那你可得習慣一個人住在雲中台上,將你的眼睛練成觀星瞳,一個人生活數百年直至找到新的神使人選,讓他取代你守在雲中台上你才可以死去。”世人隻知花色好,卻看不見花下纏身的利刺。


  “那還是算了罷。”嬴涓果斷放棄,忽然轉過頭去看著蕭琅,疑惑道,“你怎會如此了解陰陽家的事?”


  “因為我是陰陽家弟子呀。”


  這次蕭琅真的沒有騙他,結果嬴涓卻是根本不信,隻當她認識陰陽家的人,便問能不能讓那人帶他去蓬萊看看。蕭琅答說“自然可以”,嬴涓激動地問她何時能去。


  “夢裏,夢裏你哪兒都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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