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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文陵君的婚事

  君侯要成婚?

  容恒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您、您和誰成婚?”


  “孔芳夫子膝下孤女季蕭,快去!”容宣剜了他一眼,並不想同他解釋更多,然而片刻之後他又反悔,要自己寫信給孔芳。


  “怎麽又有一個季蕭?您當真要成婚了?那先生怎麽辦?”容恒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永遠跟不上容宣跳脫的思路。“怎地出去一趟便要成婚了,請您赴宴的是媒氏?她把劍架在您頸上逼您成婚了?”


  “你不懂。”容宣敷衍地回了句。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尋思好了,反正這謊已經撒出去了,早晚會在世人口中傳開,倒不如趁機做點小動作,正好他也出去散散心,看看伊邑之外的景色,見見伊邑之外的人。


  容恒管不了他,於是不再追問,總歸容宣做什麽他一概跟著便是了。


  “你怎地不問我了?”容恒的乖巧安靜反倒令容宣不習慣了,“你若是好奇盡管問我便是,有問必答。”


  “您方才還敷衍我來著!”容恒沒好氣地抱膝坐在台階上,“您預備何時成婚?”


  “今歲冬至之前。”


  “啊?”容恒感覺這個時間點十分耳熟,再加上那人亦名季蕭,他好像猜到了什麽,“您該不會是為了膈應嬴涓才選的這會兒罷?”


  你說對了,我就是存心的!

  但容宣必不可能承認,“好你個容恒,在你心裏我竟是如此心胸狹隘之人嗎?”


  信很快寫好,他吹幹竹簡上的墨漬,用繩係好打上漆封便隨手放在了一旁。


  忽然,容宣嗤笑了一聲,“嘁!區區嬴涓有甚可懼,不過年輕些罷了,再過些年也會老的。他現在都不如我好看,難不成他老了倒比我好看了?”


  容恒無語地抿了下嘴唇,今天的夕陽是格外紅豔嗎?還是這人穿得比夕陽更紅豔,與太陽比美勝了一籌?自信得令人難以置信,好像昨晚那個嚷嚷著讓人家滾出相舍的人不是他一般。


  “所以邀您赴宴的到底是誰?”


  “是權越君,他邀我共分天下。”容宣說得一臉平靜,根本不怕有外人聽見。


  “當今形勢他竟還敢回伊邑,真真是膽大妄為!”容恒不禁有些佩服權越君的膽色,其人不但敢冒險潛回伊邑,甚至還敢煽動新任的文陵君與他共謀大事,世間能有幾人如此大膽。“那您答應了嗎?”


  “你說呢?”容宣敲了他腦殼一下,“我為甚要答應與他共分天下?”我要的是這整個天下,要分也是與琅琅分,我四她六!

  “君侯,我真的有點佩服他了,他竟然敢勾搭大王麵前第一人,難道就不怕你去告狀嗎?”


  “我去告狀又如何,總歸他是要起事的,我告不告狀於他而言有甚分別嗎?”


  “那倒是……但是您知道了他的秘密卻又不肯答應他,他會不會對您趕盡殺絕?”


  容宣寬慰地拍了拍容恒的肩膀,“放心罷,他現在已經看不上我了,我如今在他眼中如同爛泥朽木。”


  容恒有些不信,“之前他還誇您具縱橫捭闔之才來著,怎地說變臉就變臉?”活像個負心漢!


  “他贈我一酒壺,我說我戒酒了。”容宣不知權越君是如何發現東原是裝不下他容宣張狂野心的,也不知那句話是試探還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亦或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容恒果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呃……您二位這是何意?”


  容宣又搬出萬能話術,“你不懂。”


  “剛剛您還說讓我不懂的隨便問,您有問必答,現在又開始敷衍我了,您變心未免也太快了些!可否從一而終?”


  “別做夢了,我隻對琅琅從一而終。”


  “這話我沒法接,您再說句別的罷。”


  ……


  容宣與權越君見麵的第三日,那名叫阿江的灰衣壯士送來了無蓋的玄鳥銅壺。既然已經送上門來容宣也不好再次拒絕,於是便將壺收下了。


  阿江臨走時問容宣,“主人即刻便要啟程,托我來問問君侯,是否還有臨別贈言。”


  容宣想了想,說了一句話,“窮秋草腓木稀,何不待春日生發?”


  阿江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容宣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主人果然沒有看錯君侯,單憑君侯這一句話,無論事成與否,主人都將君侯視作故友。”


  說罷,阿江告辭離去,身影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後。


  事後,容宣捧著那壺反反複複看了許多次,始終想象不出壺的頂蓋會是哪般模樣。


  權越君離開東原後不久,終於越邑豐縣誓師起事。他沒有打出任何道貌岸然的旗號,隻是隨隨便便領兵造反了而已。就好像秋意主殺,而他在金戈鐵馬的鼎中隨意夾了一箸肉,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薑妲立即派龍行率兵前往越邑鎮壓,豐蠡深穀的雜兵遇到龍行麾下無往不利的騎兵,大局已定八分。


  時人想不通權越君何以膽敢與龍騎相抗衡,薑妲亦是想不通。她以為在她拒絕派遣龍行出兵後權越君應是明白她到底在防誰,如今竟分不清對方當真是老糊塗了還是有恃無恐。


  “文陵君如何看待此事?”薑妲今日又宣容宣議事,且隻宣了他一人。


  “小臣以為,國內既有龍行上將軍坐鎮,權越君起兵一事也算不得十分嚴重,倒是三軍進度值得關注。”


  “是啊。”薑妲雖然應和了一句,但心裏並不讚同,西夷已是她囊中之物,不知還有甚可關注的。


  說起來西夷也不知是怎麽了,就好像披著狼皮的土狗,看上去兵強馬壯的,卻在東原軍的進攻下節節敗退,除卻季子桑親領的那一支精銳,其他一概戰績不佳。薑妲又欣慰又奇怪,東原強盛於她聲望而言大為有利,不愧是陰陽家欽點的龍興之地,隻是西夷孱弱得離奇,實在想不通其中緣由。


  但她今日喊容宣來並非是為了探討這些枯燥的政務大事,她想問問清楚,那東海郡的季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容宣似是沒有想到薑妲會問這個,不禁愣了一下,趕緊在心裏回憶那天是如何謅的,他都快忘了自己臨場應變時都謅了些什麽胡話。


  “是夫子早些年幫小臣定下的婚事。”


  “寡人記得容子初來伊邑時談起過一位東海郡的淑女,不知是否為一家。”


  容宣在心裏歎了口氣,這種拙劣的把戲大可不必,“非也,那家女子早已嫁人,如今想來不過是小臣少年時期的輕狂情懷罷了,談不上如何喜歡。但季蕭不同,她自幼在夫子膝下長大,與小臣青梅竹馬,感情自是非比尋常。”


  “不知院長為容子定的哪一日?”薑妲想了想,又說道,“容子非尋常人,待寡人請卜衢為容子占一卦再定日子也不遲。”


  “這……小臣以為不妥。卜官乃是與天神溝通之人,為祀戎之事殫精竭慮,小臣婚事不過芝麻小事罷了,何必叨擾卜官。況且東原正與西夷開戰,權越君反叛,正是辛苦卜官為大王和東原祈福之際,怎好以小臣私事勞煩。”容宣信不過卜衢,盡管蕭琅與卜衢的關係類似於師生,但卜衢畢竟是東原有名姓在冊的卜官,是聽命於薑妲的。


  薑妲不允許他拒絕,當即便命菁菁去請卜衢來。她笑道,“容子之事便是東原之事,容子為東原兢兢業業近十載,曆經兩王,如今方談婚姻大事,於情於理寡人皆需慎重以待。隻是可惜容子竟要回萬儒總院成婚,若在伊邑寡人也可將那淑女接進宮來,賜個封號,自宮內出嫁,亦不辱沒容子。”


  “大王言重,季蕭與小臣之婚已是下嫁,小臣幸而未曾辱沒季蕭才是。”容宣說的話七分真三分假,眼中盡是溫軟笑意。


  盡管蕭琅並不能同他期望的那般與他結為人世夫妻,但能夠與那二字永結同心也足夠令他滿心期待了。


  “不知季蕭是何等家世,竟得容子如此高看?”薑妲對容宣的話半信半疑,萬儒總院院長養大的孤女也不過是尋常女子罷了,難不成那人是亡國公子出身?也不曾聽聞有哪個諸侯國國姓為蕭。


  “乃是夫子舊友之女。”蕭燕然是為孔芳學生之一,兩人關係親密,更像朋友而非師生,容宣自覺這話說得不假。


  薑妲在心裏鬆了口氣,不過尋常爾爾,容宣未免過分看重了些。“不知娣姒幾人?”


  “娣姒?”容宣一下愣住,他從未想過娣姒,婚姻隻是他與蕭琅二人之間的恩愛故事,容不得旁人來摻一腳。故答說,“並無娣姒。”


  薑妲忍不住“嘖”一聲,頓時看不上“季蕭”——果真是孤女,竟連陪嫁姊妹都無,這樁婚事實在一般。


  正說著,卜衢隨菁菁來了。


  卜衢聽聞薑妲要讓他給容宣卜一卦心裏是不太樂意的,他可是國之貞人,非民間巫祝,為一樁婚事卜卦未免也太寒磣他了!於是並未當場答應,但也沒有立刻拒絕,隻說暫時無暇。


  薑妲看出他不願意,遂說若無暇倒也無妨,將此事轉交給國巫也行,若國巫不願她便尋疆景先生去了。


  卜衢當即改口,說回去準備準備。


  薑妲在心裏冷笑,巫祝卜越來越囂張了,她就不信治不了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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