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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詭異濃霧

  容宣一行人入了林,嬴涓自詡為“熟客”在前方牽馬走著。然而他有些過度自信了,對路線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熟悉,又分不清方向,大約走到那日蕭琅說前方有棵巨樹的位置便不知該往哪兒走了,詢問了容宣的意見後便直著往前走去。


  其實車上是有一個小司南的,但容宣突如其來地起了壞心,故意沒有提醒嬴涓,他怎可能允許嬴涓順順利利地找到蕭琅。


  越往深處走林間越顯寂靜,霜雪自枝椏縫隙間落下,在樹枝與遍地的枯葉上鋪就一層銀白。雪下枝椏伶仃,兔鼠之獸不見蹤跡,雪上淺淺的爪印看上去已有些陳舊,隻偶聞隱蔽處鳥雀啞鳴。


  嬴涓的方向感著實感人,麵朝南直著走都能走著走著便拐了彎向東去。


  “嬴涓先生,要不您還是上車罷。”容恒看不下去了,若是任由容宣這般縱容下去,隻怕大家夥兒都要迷失在這林子裏。


  嬴涓尷尬地撓著頭,心裏十分愧疚。容宣善言寬慰了他一番,然而心裏卻是給他好一陣嘲笑,“就憑你這方向感,你一個人能找到琅琅真見鬼了!”


  容恒照著司南的指示重新偏向向南,這林子看著沒有多大,走起來卻很遠,他隻覺已經走了很久,盡頭卻仍是遙遙難見。


  “這林子我來過,”墨蒙突然說道,“出去往東就是官道。”


  “你來這兒做甚?”容恒警惕地看著他。


  墨蒙看了他一眼,“殺人。”


  行,當我沒問。容恒悻悻地轉過臉去閉上嘴,他就知道這個叫墨蒙的不是什麽善茬!

  一行人在林中走至天黑,大雪未曾見停,很快便遮掩了來時的腳印與車轍。夜色趨濃,林中漸漸起了一層霧氣,遠處景色逐一模糊。俄而霧色深深,稠白如牛乳,圍繞在馬車四周,其厚重隱蔽隻可見車上方寸之地,甚至連車前馬身都有些隱約難窺。


  “君侯,好奇怪啊,哪有大雪天的晚上起霧的道理。”容恒有些害怕,緊緊地盯著司南的匙柄。司南很穩當,並沒有出現意外,依舊穩穩地指向南方。也許是南方,容恒不太敢確定,他咽了下唾沫,慢慢地驅車前行,拉著引車繩的手有些發抖。車前進一尺便於霧中現一尺,車後離一尺便於霧中隱一尺,目力所及永遠隻有馬車方隅。


  “停車。”容宣雖不信鬼神之說,但初下霧時他見司南匙柄沒由來地劇烈擺了一陣,霧色最濃時又好了,總之這霧起得很是蹊蹺。


  容恒勒住馬,剛想勸容宣莫要下車,轉頭卻見那人已經站在了車前,兩步便鑽進了前方濃霧中。他頓時著急大喊,“君侯您去哪兒了,可別亂走啊!”


  容宣難得聽話地轉了回來,站在車旁莫名其妙地抬手抓了一把霧氣,結果自是手中空空如也。


  白霧起得突然,消散得也突然,頃刻間已褪去數尺有餘,露出周邊陌生的林木山石。


  “這……這究竟是何緣故?”嬴涓環顧周身,連聲稱奇,他無懼於此,反倒覺得大開眼界。


  濃霧將散未散,縈繞於密林之間,襯著雪地草木恍如迷仙之地。


  前方道路依舊朦朧難辨,容恒提議不如暫歇。嬴涓稱好,便準備收拾帳篷生火。容宣沒有說話,一個人四下轉著不知在看些什麽。


  車後霧中倏然響起一陣積雪“咯吱咯吱”被踩響的聲音,聲音由遠而近,偶爾夾雜著樹枝被折斷的脆響。


  嬴涓忙碌的雙手一頓,保持著彎腰的姿態動也不敢動,小心地瞄向霧中。容恒一溜煙兒地藏至容宣身後,抓著容宣後腰的衣裳自身側探出頭來。墨蒙在旁毫不收斂地嗤笑了一聲,換來容恒驚慌又帶著責怪的眼神。


  眾人不敢出聲,屏息凝神注視著傳來異響的地方。


  林霧中慢慢浮現出兩個高大又奇怪的影子,晃晃悠悠地朝這邊走過來。容恒驚恐地捂著嘴,盯著那影子慢慢靠近,直至兩道清晰的身影走出濃霧出現在大家麵前。


  來者二人,皆是二十歲上下的模樣,著粗布麻衣,牽著兩匹毛色斑駁的棕馬,便是那高大影子的一部分。兩人手中各執一對曲刀,前一人的曲刀一側沾著一片葉子,應是方才樹枝折斷聲音的來源。兩人牽著馬目光懵懂地自濃霧中走出來,看見容宣等人正在此處時當下便愣住了,臉上表情呆若木雞。


  “這不是那兩位一直跟著你的朋友嗎?”墨蒙哼笑,“你們東原人的跟蹤水平也不過爾爾。”


  容宣笑著沒有說話,他覺得今晚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濃霧來得奇去得也奇,兩名跟蹤之人出現得更奇。他們的路線同直線向南的路線偏差許多,又在霧中稀裏糊塗地走了一陣,怎地這二人同他們如此心有靈犀?況且他們入林時並沒有在後方看到這兩人身影,應是綴於視線之外的距離,林中環境遠比曠野詭譎,又有大雪濃霧阻礙,雙方何以這般快便遇見了?

  容宣懷疑當中緣由,兩位不速之客卻懷疑這林中有鬼。他們本不想跟進來,見容宣等人進了林子便想回去稟報薑妲,誰知走到密林邊緣竟遇到一場奇怪的大霧,兩人暈頭轉向,不知不覺就跟進來了,還撞上了容宣本人,簡直見鬼!

  “我尚有閑暇偷懶的機會,二位之兢兢業業當真令人佩服。”容宣看那二人傻傻的,一時有些懷疑薑妲挑人的眼光。


  “呃……君侯……甚巧。”兩人麵麵相覷,不知該作何回答。


  “巧甚巧,跟了我們一路了還巧!”容恒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在心裏嘟囔了一句。


  說話間,濃霧不知於何時消弭,雪也悄悄地停了。林中寂靜幽邃,樹木林立,那霧氣仿佛從未出現過,周遭一切盡數恢複如初。


  後來二位不知是去是留,動手殺容宣是萬萬不敢的,但想走怕是也不好走。


  “君侯,我等……”其中一人開口,開了口卻又不知該編什麽話,低頭訕訕地看著容宣的衣擺。


  “二位風雪無阻遠道而來著實辛苦。”容宣一揖,問兩人是走是留,可自行回返,也可與他同行。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想走的意思。畢竟已經被容宣抓住了現形,再跟下去毫無意義,外頭風大雪大的還不如早些回伊邑複命。


  容宣看出二人想走,便說送他們回去正道,眼下方向混亂,亂走一氣恐怕會迷失其中,凍死在這老林子裏。


  “君侯不必……”


  “二位壯士乃是大王心腹,何必同我這般客氣。”


  容宣不由分說地先行一步往回走了,兩人見狀也隻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容恒不放心,欲與容宣一同前往。墨蒙在一旁將他攔下,“你去做甚?搗亂嗎?”


  “你能不能當個啞巴?”容恒瞅了他一眼。


  容恒長得比墨蒙矮一大截,故墨蒙可以抱臂俯視著他,“我看你跟著你們家君侯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麽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容恒不屑地“嘁”一聲,轉身去幫嬴涓撐帳篷。墨蒙才是真真不了解容宣,他擔心的是他家君侯嗎,他擔心的明明是另外兩個人,那可是薑妲眼熟之人,可不能由著容宣胡來!


  然而不等帳篷撐好容宣便回來了,容恒趕緊上前關心狀況如何。容宣敲了他腦殼一下,讓他放心,說那二人隻是跟蹤,若無命令無論如何也不敢對堂堂君侯下手。


  “那二人何處去了?”容恒隱晦地問了句。


  “我送他們回家去了。”容宣笑著答了一句。


  容恒聽懂了,一時便有些擔心,不知回去該如何同薑妲解釋。容宣倒不知擔心為何物,總歸在這深山密林裏又無人證明是他下的黑手,猛獸無處不在,誰又能保證安然無恙?


  正主都不擔心旁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容恒轉頭去幫嬴涓掃地生火,為過夜做準備。容宣在原地踱著步不知在尋思什麽,忽而自己往前去了,墨蒙趕緊跟上他。


  見容宣四下打量著,墨蒙問他在找什麽,容宣笑了笑,“方才霧大,看看有無膽大的兔子趁機路過。”


  “濃霧已散,即便有也早就跑了。”


  “也許會不小心留下爪印也說不準。”


  容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發現不遠處的樹下有一枚淺淺的尚未被雪掩淨的腳印,他又抬頭看了眼樹枝,其上一點積雪也無,在一眾被陳雪壓彎的同類中尤其突兀。容宣見之立笑,“你看,果然有隻傻兔子自此處溜走。”


  墨蒙茫然地抬頭看著,又看看容宣,又看看那樹枝,不禁暗忖,“這年頭兔子都能上樹了?”


  容宣讓墨蒙先回去,他去打兔子。墨蒙也想去,卻被拒絕了。他奇怪地看了容宣一眼,不明白打獵這種事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幫手,這人奇奇怪怪的!


  見墨蒙走了,容宣走到樹下看了眼腳印,又縱身翻上矮枝,果然在枝幹連接的縫隙裏看到一枚折起的布片夾在其中。取出布片打開一看,上麵用燒過的樹枝寫了兩行字,他看到最後低低笑出了聲。


  正笑著,忽聞樹枝斷裂的聲音,容宣防備不及,身體驟然懸空,呼地一下朝著地麵直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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