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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亡國

  初冬未泯,趙國便先損失一關三郡,燕國咬死涼州不鬆口,但也未曾更進一步。東原一直在甘泉關徘徊,趙軍要戰便迎戰,趙軍撤退亦不追擊。


  冬日第一場落雪時,虎奔關在趙軍的增援下開始鬆動,但離破關尚有距離。此時,龍行率三萬騎兵支援虎奔關的消息緊跟著傳入趙韋耳中。


  趙韋不信東原仍有餘力,但又不敢不信,他在龍非和乘子手裏輸得淒慘,此次更不敢托大,隻好咬牙切齒地發詔撤兵,先放棄虎奔關和甘泉關,等他收拾完犬戎再收複失地也不遲。


  至此,這場三國攻訐的鬧劇以趙國撤兵、東原占令甘泉關與懷寧二郡、燕國占令涼州郡而告終。東原在決戰空隙尚能再戰,其兵力財力舉世震驚,實不敢小覷。而燕國一雪先前趙國偷襲之恥,終於在趙國麵前揚眉吐氣一回。


  趙國撤兵之後,龍非也緊跟著撤兵回東原。隨後,薑妲交與燕王贈地國書,願將甘泉關與懷寧二郡三百裏地贈予燕王,以示兩國永修友好。燕王大悅,但稱不敢妄受,願贈燕南兩郡二百八十裏地與東原聊作回禮。東原與燕國禮尚往來,恪守盟友之誼,盟約由是愈加緊密,更顯得夷趙之盟猶如兒戲,“東原無德,趙代伐之”的口號也跟著成了笑話。


  東原贈地之舉將趙韋氣了個倒仰,兩國拿著他趙國的土地裝腔作勢博取美名,著實無恥!無德!正當他氣急敗壞之時,又聞北地糧草為犬戎所擄掠,趙韋有氣無處撒,正好有人撞到槍口上,他立即著上將軍趙攘領兵去往北地,勢必將犬戎王廷擊潰,如若失敗趙攘便永駐北地,不必再回趙都了。


  燕太子如聞訊大為感激,書趙韋稱願歸還甘泉關,前提是燕國要趙韋之長子、太孫玢為質。趙韋雖然很想要回甘泉關,但覺得燕如這是在做夢,除非燕國也將太孫甲送到趙國為質,雙方交換人質趙韋才肯答應。


  燕如答應得遠比趙韋痛快,當即便決定將長子趙甲同其母一並送往趙國為質以換取趙玢,但甘泉關是不會還了,可以歸還涼州郡以表誠意。


  若非趙王和朝中諸臣規勸阻攔,趙韋險些發兵燕國,當堂怒斥燕國小人得誌無法無天,仗著背靠東原便拿他趙國作伐,今日敢與東原狼狽為奸,終有一日必為虎豺之徒反噬!

  罵歸罵,寒月廿五日,燕趙於甘泉關正式交換質子,兩位太孫同其母前往異國為質,至此生死握於他國掌中。


  翌日,燕國上卿衛羽攜國書前往趙都代邑,信守承諾歸還涼州郡,又當廷逼著有反悔之意的趙太子韋在贈予甘泉關與懷寧二郡的國書和地圖上蓋了璽印,甘泉關與懷寧三百裏正式為燕國所有。


  取得趙土之後,衛羽又攜贈地國書至伊邑,將蓋有燕王之印的地圖交由薑妲手中,燕國江濱城邑恤郡、嘉郡為東原所有。


  衛羽送罷國書本應當日回返燕國,孰料薑妲竟有意留其久居伊邑,問其是否願為東原之官,其願奉之為相國。按照事先的約定,衛羽尋由婉拒之,並連夜趕回燕國找燕王和太子“告狀”。


  衛羽回到燕國後不久,燕王一改過往口詔的習慣,寫了一封詔令加封衛羽食邑於長平郡,是為長平侯。


  容宣對長平郡甚為滿意,這塊地可比陵陰邑富饒多了。其位靠海濱,善產海鹽,商業發達,擁有躋身燕國三大港口之列的長平口,同東原及遠洋貿易頻繁,每歲隻靠鹽鐵便能繳納陵陰邑兩倍的賦稅。他不禁感慨燕王果然出手大方,當真舍得。


  容恒對長平郡亦是垂涎欲滴,“燕王真真闊綽至極,要不您也去燕國謀職罷。”


  容宣才不去,若燕王封他於北海郡他倒可以考慮考慮。“墨蒙可曾回來?”


  “沒有,他該不會是跑了罷?”容恒有些懷疑但又覺得不大可能,子謙還關在地牢裏,墨蒙能舍得他的命?“我覺得他應當……”


  “容恒你個小兔崽子,我大老遠就聽見你在說我壞話!”墨蒙中氣十足的喊聲突然從院子裏傳來,嚇得容恒一哆嗦。


  “誰說你壞話了!君侯你看他,這種小肚雞腸挑撥離間之人可要不得!”容恒嘴上罵著心裏卻高興得要命,墨蒙能夠回來出乎他意料,君侯果然不曾看錯人!

  “我才離開幾天你就擱這兒叭叭叭的!”墨蒙拖進屋一個大袋子,嘩啦倒了一地竹簡,還有一堆雜亂的帛書紙片。“我不知道你要啥,密室和地牢我都搜了,能找到的都在這兒了。”


  “多、多謝。”容宣瞠目結舌,“墨兄……辛苦!”


  “不辛苦,也不是我一個人帶回來的。”墨蒙湊到案邊,邀功似的顯擺著,“國婿被搞倒之後國婿府就沒啦,公主嫖帶著孩子回宮,其他人散了,要為國婿報仇的都衝著燕如去了。我有幾個兄弟沒地兒去我就把他們帶到東原來了,借的人總是不如自己人辦事牢靠,所以……主君不會嫌棄他們無用罷?”


  容宣一愣,俄而大笑,“即便當真是無用之人,隻要是墨兄的兄弟,這飯我也管定了!”


  容恒坐在地上收拾著竹簡插了句嘴,“回去一趟發現我們君侯是好人了?可是饞衛羽先生的長平郡不是?”


  “搞不過就加入唄。”墨蒙對他的調笑不以為意,“你們恐怕不知道,燕王為什麽要封衛羽為長平侯。”


  容宣忍俊不禁,“怕不是有人跟他說,東原王有意收羽為王夫。”


  墨蒙一拍大腿,表情難以言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便是承認了容宣的說法。


  事後,容宣在那堆竹簡中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但他料想子謙應當不隻有這些,也許還有更多在其他人手裏或已被銷毀,不過也懶得再追究子謙究竟知道些什麽秘密,又將秘密告訴了多少人。


  如今,燕如和衛羽對他已是堅定不移,無論子謙和手下作甚動靜容宣一概不慌,燕國的事務有的是人願意幫忙奔走,遂將竹簡連同紙帛置於子謙麵前一把火燒了,燒淨那些秘密和兄弟二人之間的過往情誼。


  子謙一臉冷漠地看著劈啪作響的火堆,譏諷容宣得魚忘筌,竟連儒家的書籍也敢燒。


  他不提儒家容宣險些忘了,“去歲我聽聞師兄之事便同淵夫子說了,師兄不妨猜一猜淵夫子說了甚。”


  提及姚淵,子謙顴骨上的肌肉不禁抖了抖,眼眶裏慢慢浮上了一層晶亮薄光。他將目光轉投向別處,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師兄還想回書院嗎?回去見一見久別的夫子。”如若子謙想回,容宣也願意送他回去。


  子謙瞟了他一眼,同來到君侯府那日一般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沉默良久,忽道,“不了,夫子權當未有這個弟子便是。”


  “淵夫子曾想放你一馬,我說理所應當。可我言罷淵夫子便反悔了,我隻得又說願意將師兄交與夫子處置,誰知淵夫子最後還是拒絕了我的好意,他說……”


  “容宣!”子謙突然暴起,隔監抓住了容宣的衣襟,扯住他撞在鐵欄上。其目眥欲裂,欲食人一般,“豎子好一招以退為進,怎敢對夫子步步緊逼!”


  “難道你希望淵夫子因你為難?你若當真心疼夫子,你我二人又怎會這般相見。”說別人裝腔作勢,他子謙又何嚐不是。容宣扯掉抓在他衣襟上的那隻手,“師兄祖籍雖非東原,也請安心去罷,待九州一統,師兄便也不算客死他鄉。”


  子謙聞此縱聲狂笑,“爾狼子野心大言不慚,子謙便在黃泉裏看著,看爾等宵小究竟身死誰手命喪何處!”


  容宣佯作未聞,將地牢的鑰匙扔給墨蒙,“莫忘替我送一送子頊壯士。”


  “是。”


  子謙後來死得很簡單,墨蒙並非愛折磨之人,隻一刀送命。然而報仇之後他卻並沒有很高興,容宣亦然。


  容恒不太懂這二人凝重的心情,墨蒙坐在積雪的台階上飲了一口秦酒,將剩下的全數傾倒入雪地裏,對他說,“人死不能複生,殺他不過是為了一口誌氣,他死了,這口氣也就沒了。”


  容恒與沉皎一左一右地摟上墨蒙的肩膀,沉皎安慰道,“你如今孤身一人了無掛念,正好一心拚搏,成就一番功名以慰故人在天之靈。”


  墨蒙點點頭,將一旁的酒壇拉過來,仰首灌了一大口。


  容宣站在牖邊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有一瞬間竟感覺自己萬般幸運。


  冬月初二日,東原軍兵臨渭邑城下,然尚未一戰,普天之下便已人盡皆知西夷王季子桑被俘的消息。其後,東原使者將季子桑的認降國書快馬加鞭送至渭邑,張貼於西夷王宮外壁之上,宣告西夷覆亡。


  東原的國土範圍至此由東向西橫貫江河之南,東接海域,西接烏孫,北以江水為界,南至苗嶺山脈,占據了商王朝近半壁江山,而將魏國、吳國和劍南國徹底與北方割裂開來。


  魏吳兩國以為東原與西夷之間的戰爭可能會持續很多年,誰知短短三載便已結束。西夷的覆滅似乎也在催促著魏吳的覆滅,兩侯難得同心同德,不約而同地向薑妲遞上了附屬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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