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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洗手做羹湯

  “你當真認為是趙韋和燕國一起謀殺了趙景王?”


  蕭琅不太認同容宣的說法,但又覺得有些道理,不可排除燕國扶持趙韋上位以製約秦國的可能性。


  容宣不敢武斷是與不是,許是趙韋自己謀算的也說不準,否則趙國王宮守衛如此鬆懈實在是說不過去,即便是當世最有名的刺客離也做不到來去無蹤,那人又是何等身手,竟能殺害一諸侯於床榻之間。“趙景王疾病纏身,小寢內侍疾的宮人理當更加警醒,事實卻是殿內無人侍奉,任由趙景王獨眠,行止甚是蹊蹺!亦或者趙韋事先知曉趙景王不日將薨,幹脆直接放棄看守,聽任生死,好趁機繼位。那麽此禍究竟是趙韋親手所為,還是有人透露了消息,趙韋也隻是借了一場東風?”


  “既非趙韋所為,他又是如何得知趙景王薨逝之時的,難道他跟鄢君攪和到一起了?”蕭琅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巫卜隻掌祀戎吉凶,除了陰陽家,可堪占取人卦的隻有鄢君,此人雖已看不了天地,但憑他的本事占個生死綽綽有餘。


  容宣覺得蕭琅所言極有可能,先前“文陵君與陰陽家弟子結親”的流言正是源於趙國的陰陽巫,若非利益攸關,陰陽巫何苦為難一個小小的君侯。“鄢君會不會已經逃到趙國去了,而趙韋欲效仿曾經的東西兩國供奉陰陽巫?”


  “鬼穀禁地將要開放,鄢君現在哪有閑心伺候趙韋和趙國。”蕭琅嗤笑一聲,於鄢君和陰陽巫而言,長生和對付陰陽家最是要緊,傳教尚是次要,涉政更是無關緊要。“兩人保不齊有所勾結,但也不打緊,趙韋現在才開始供奉陰陽巫純屬白費功夫,他最好先祈禱趙國不會為陰陽巫所連累。”


  總之,趙國本就站在秦國的對立麵,對趙韋保持一直以來的關注強度便可,眼下更重要的是盯緊燕王父子,燕國能出一個子謙便也能出第二個,敵人固然可怕,但變了心的朋友更可怕。


  蕭琅在心裏反複推演了一番秦國在北地的布置,朝野兼備,無所疏漏,於是放下心來,開始琢磨起別的心思,“華淵,你看外頭天氣多好,我想尋個清淨地兒……”


  “觀星殿不夠清淨?”容宣擱下筆,“我陪你去?”


  蕭琅婉拒之,“其實也沒有特別想去。”


  容宣哼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想去找阿儉,他敢跟你瞎鬧試試!”


  “你看你,格局太小了!”蕭琅悻悻地趴在枕上,“未來儲君乃是國之重器、國之公器,豈能馬虎?我既為長輩,理應時時探望公子儉與眾嬪婦,親切關懷諸人之飲食起居與學習課業,以便及時彌補缺漏。你這人啊,慣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恒!”容宣踢了容恒一腳,“你耳聾了嗎,沒有聽見君後所言嗎,還不快去!”


  “是!”容恒立刻積極應聲,“君後放心,臣下定將君後的殷切叮囑帶到。”


  他說著便撒腿跑了,出門還不忘貼心地將殿門關上,生怕有一絲風漏進去吹壞了蕭琅。


  “阿恒這孩子挺好的,甚是善解人意。”蕭琅扯著嘴角笑得虛情假意。她瞟了眼牖外,時間將將過午,日光正烈,卻是水汽蘊蘊秋風習習,歇個午覺也不錯。“那我小憩片刻,晚食莫忘喊我。”


  “不敢忘,今天有你甚愛的羹。”容宣也想去歇一覺,但他尚有三四組文書未閱,數量不算太多,他若是速度快些也能早早看完,說不定還能趕上午覺的小尾巴。“你先歇著,我看完便陪你,等你好起來想去哪裏玩兒我都依你。”


  “你可要說話算數!”蕭琅興高采烈地應了聲,應聲的瞬間她已想好明日出遊的計劃——她要先去趟北市酒肆,再回觀星台昏見,還要給夫子和師兄師姊寫封家書,寄些有意思的玩意兒回去,免得他們太忙把自己忘了……她一條一條說給容宣聽,再三叮囑對方不要晚食前喚醒她。


  容宣恨不得賭咒發誓,承諾若是忘了喚她,他便洗手作羹湯,隻要少府有,菜色隨她挑。


  “啊這……”倒也不是不行,若是能跳過中間環節直接表演洗手作羹湯便更好了!蕭琅險些笑出聲來,虛偽地推辭了一番,“哎呀,聖人有訓,君子遠庖廚!”


  “先前你罵我是那不要臉的狐狸精,既然我非君子,又何必遠庖廚!”


  “這多不好意思呀!”


  蕭琅捂著臉嚶嚶嚶地在床上滾了半天,容宣連哄帶嚇地又說了好一通,她才終於消停地去歇那個說好的午覺。


  然而,待到蕭琅自沉夢中醒來時已是天光盡斂,夜色深沉。秋季的幹燥果然不容小覷,這一覺睡得她頭痛欲裂,嗓子裏又幹又澀,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扭頭一看,見容宣彎腰坐在床邊,手肘撐在膝上,眉目低垂,表情深重。床邊燈火有些花哨,隱隱綽綽地映著那人紅得刺目的眼角。


  這人看上去好像哭過,秦國天塌了不成?總該不是要涼了罷?


  蕭琅心裏嘀咕著,抬腳點了容宣一下,示意對方給點水潤潤喉,她感覺嗓子都要裂開了。


  但容宣似乎頗為驚訝,竟問了一句,“你醒了?”


  “我可不是醒了麽,你太讓我失望了!”蕭琅艱難的坐起身來,啞著嗓子埋怨容宣不仗義,答應喊她起床卻又不吱聲,也不知他坐在那裏發什麽呆。


  容宣未接話,隻擔心地看著她,“你感覺好些了嗎?”


  這一覺睡得蕭琅渾身無力,“頭痛嗓子啞不說,甚是心痛啊!”


  “心口疼?”容宣一慌,忙問她是哪種疼,是和上次一樣的疼法,還是又胸悶氣短。


  “是被你氣的,你這人極不講信用!”


  容宣一愣,接著鬆了一口氣,氣得敲了她腦殼一下,“你又嚇唬我,早晚被你嚇死!”


  蕭琅一抬頭,容宣的麵容近在咫尺。那人紅著眼眶,眼底隱隱有些青色,眼睛裏布滿血絲,像是成宿成宿地熬夜,熬成了這般憔悴的模樣。她不禁擔憂地覆上容宣的手背,問他又發生了何事,是不是秦國出事了。


  容宣反手握住蕭琅的手,寬慰她道,“你且放心,秦國好得很。”


  “那……”蕭琅抿了下嘴,猶豫又小心地問他,“是長熙軍?”若非國祚社稷,也就隻有長熙軍出事會致使容宣如此焦慮愁苦。


  “長熙何事?”容宣一時未能反應過來,俄而恍然大悟,一下笑了,湊上前親了親蕭琅的臉頰與眉心,“沒有發生任何變故,一切都甚為安穩。”


  蕭琅這才放下心來,笑嘻嘻地摟住容宣的腰身,藤蔓似的黏在了他身上,“那你下午說的洗手作羹湯還算數嗎?”


  “下午?”


  “你又想反悔?”蕭琅嘖嘖兩聲,“就說你這人當真不仗義,說好到飯點喊我也沒喊,現在又開始食言別的承諾。”


  “你這小心眼兒,我幾時說過反悔了?”


  容宣說做羹湯絕不隻是說說而已,他可是跟隨庖羋正經學過的,遂讓蕭琅先歇著,他去去便回。


  “那你快點噢!”


  蕭琅抻頸望著容宣離開的背影,瞧那腳步不緊不慢的,翻起的衣角都仿佛帶著些從容,想來此人對自己的手藝甚為自信得意,她頓時萬分期待,爬下床理好衣裳鬢發靜候佳音。


  容宣許是技能有所生疏,躲在觀星殿的小廚內窸窸窣窣了近一個時辰,他再不出來宮人都該上宵夜了,蕭琅等得實在不耐煩,於是溜過去扒在門上偷覷。


  容恒胸有成竹地將她攔在門外,“君後快快歇著罷,您不信君上,難道還不信臣下嗎?”


  “我信個鬼!”蕭琅試圖窺視一二,然容恒擋得嚴嚴實實,鬼鬼祟祟的,她見狀立時有些狐疑,“不讓看?你家君上不會請了外援罷?”


  “那指定不能!”容恒正說著,聽見容宣在裏麵喊他,他立刻急不可耐地顯擺起來,“您看臣下說甚來著,妥了!”


  蕭琅正要同他再說兩句時那人卻跑掉了,著急的模樣像極了逃避追問,她阻攔不及隻得怏怏收聲,一無所獲地原路返回。


  隨後將到正殿門口,她便與神色慌張的沉皎撞到一起。


  “師叔你醒了?”沉皎見她在此立刻眉目一舒,趕緊上前扶她,“師叔怎能又下床吹風,可還有哪裏不適沒有,我剛要四下尋你去。”


  “歇個午覺而已,怎地個個都以為我要當場去世一般。”蕭琅沒好氣地嘀咕一句,以後她不歇了還不行麽,瞧給他們急的。


  沉皎欲言又止,似是有話想說,最終卻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換了個話題,“君上又做羹湯去了?”


  “又?”蕭琅驚奇地看向他,難不成那人還是熟練工?


  “那是!”沉皎笑道,“君上的手藝同他本人一般,實乃上善也!”


  “那我就放心了!”蕭琅還擔心那人會端出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咽不下去更誇不出口,再惹得對方不開心。“我會認真誇他的!”


  二人隻稍坐片刻,容恒便興衝衝地端來了食案,案上打眼一看清湯寡水的。


  蕭琅立刻讚道,“好!風雅至極!”怕隻怕難以下咽。


  緊隨其後的容宣被她突這如其來的誇獎唬得半天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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