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德瑪絞肉機
當厚重的幕布落下的瞬間,台下的所有人都驚呆了,狹長的木台上赫然或跪或站著三四十名拉滿弓弦的士兵,每張弓弦上都平列著三支閃著寒光的鐵箭。
旅館的主人獰笑一聲,低下矮胖的身體朝側面滾去,士兵們頓時鬆開手指,蓄勢多時的箭支呼嘯著飛向人群。人群頓時大亂,養尊處優的貴族老爺們屁滾尿流,鬼哭狼嚎地四散奔豘,慣於刀口舔血,見慣戰場的傭兵們則怒喝著抽出腰間利刃格擋著襲來的箭支,因為事出倉促,大部分傭兵都沒有攜帶武器,武技高強的只能爆發出鬥氣護住身體,弱小一些的則趁亂鑽到混亂的人群里,用別人的身體為自己贏得逃生的機會。
平時一副笑眯眯臉孔低聲下氣的旅館主人此時面容冷酷地站在士兵們身後,冷冷地命令一眾士兵再次弓箭上弦,拉滿,瞄準,發射,循環往複,無有休止。後院三面的高牆和通往客房的房頂上迅速集結起大批的士兵,這些士兵同樣手執弓箭,背後背著碩大的箭壺,射出一支鐵箭之後立即伸手抽出另一支射將出去,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盡朝著人多的地方施射。
一時間,整個天下旅館的後院上空儘是鋪天蓋地的箭雨,黑壓壓地朝院中壓下,原本在人群中不同位置散亂暴起的鬥氣光團漸漸變少,最後完全消失了光亮,除了居高臨下的冷酷偷襲者們,院內交錯縱橫的屍身上都插滿了鐵箭,狀極慘烈,逐血的蒼蠅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大團大團地從牆后湧來,落到屍身上,揮之不去,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黏稠的暗紅色液體朝著低洼處流去,聚集成一個個散發出刺鼻氣味的血窪。
…… …… ……
德瑪城內城城門處。
近千名來自不同王國不同地域的傭兵擁擠在城門前,高聲抗議著。
「為什麼不讓我們離開,我們又不是你們沃夫王國的子民!」
「是啊,為什麼干涉我們的自由,我們現在就要出城!」
「難道傭兵之王的後代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們這些遠來的虔誠的朝拜者的嗎?」
「快開城門!」
傭兵們喧鬧起來,群情激憤。
從臨近黃昏開始,德瑪城的城門便緊緊關閉,把守城門的一小隊士兵的頭領宣布德瑪城的拍賣會已經正式結束,德瑪城進入宵禁狀態,任何人不得無故出入,想要出城必須等到明天。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傭兵都是一些粗魯的漢子,只知道自己想去哪裡便要去哪裡,為什麼要有人來管制自己,憤怒之下根本不理會守城士兵的解釋,只是一個勁地嚷嚷著要出城,傭兵們一度向守衛推進,群情激憤之下,整個城門附近就像一隻被燃著的火藥桶,隨時有爆炸的可能。
人群越聚越多,守衛小隊的隊長頂不住壓力,已經汗透重衣,一邊命令手下一名士兵前去報告巡城衛隊,一邊在心裡暗罵衛隊的高層做事離譜,好端端的搞什麼宵禁,非要逼著自己關閉城門,平時也沒有宵禁這一說啊,現在這麼多危險分子聚集在城內反倒限制人家的來去自由,這是搞的哪一出啊。
出去報信的士兵費力地擠開人群,飛一般跑到隊長身邊報告道:「瑞恩將軍不在城內,雷諾將軍讓我告訴您暫時頂住,千萬不要打開城門,他馬上就到。」
守城隊長抹了一把冷汗,費力地爬上城門邊一個木桶上,聲嘶力竭地朝傭兵們大喊道:「大家不要心急,我們的衛隊長已經在來的路上,等衛隊長一到立刻給大伙兒開門,大家請稍安勿躁,我一個小小的士兵實在是做不了主啊!」
「他在騙人!」傭兵中已經有人跳出來揭穿守城隊長的謊言,「要開門早就開了,還用等到現在,少拿廢話來支吾我們,我們現在就要出城,現在!」
「快點把門打開,要不然老子親自動手!」一個身高超過兩米,滿臉橫肉的傭兵在人群中喊道,手指關節握得嘎嘎作響。
看到有人出頭,傭兵們再也按捺不住,一窩蜂地擁上前,性急的人已經拽住吊著沉重城門的粗大鐵鏈,想要用力將城門打開。
「來了來了!大家快看,我們的衛隊長已經來了,你們別拉呀!」守城隊長看到十幾個身高力大的傭兵已經用力向後拖拽鐵鏈,重逾萬斤的生鐵城門已經被吊起一條縫隙,急得滿頭大汗,緊張四顧之下正看到雷諾全身重鎧,騎著披甲戰馬緩緩向傭兵們接近。
「好像有點不對啊!」守城隊長也不是傻子,一下子看出眼前的情形不大對勁,一向輕裝簡行的外城巡衛隊此時各個身披重鎧,粗若兒臂長約四米的長戈斜斜下指,戰馬也全身披甲,馬鐙一側掛著方圓近一米的精鐵盾牌,而且原本外城巡衛隊只有不到五百人的編製,現在看起來遠遠不止五百人,守城隊長驚訝地張著大嘴遠遠望去,心想這簡直就是要鎮壓叛亂的姿態啊。
「鎮壓」兩個字在守城隊長的頭腦中一閃而過,守城隊長心中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剛想問問剛才回來報信的士兵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被腳下木桶傳來的劇烈抖動晃得摔了下來。
城門口聚集在一起的傭兵們也感覺到腳下的大地一陣顫抖,驚異之餘放眼四顧,卻看到身後不遠處的長街上,近千名重裝騎兵雙手持戈,斜斜下指,結成尖銳的箭形陣,催動胯下戰馬向城門處奔襲而來,戰馬速度越來越快,騎士們掛在盔頂的狀護罩瞬間掉落下來扣住整個臉部,握住長戈的右手前伸作為支撐,將戈身緊緊夾在腋下,空出左手摘下盾牌遮擋住咽喉胸口處鎧甲連結處露出的縫隙要害。一時馬蹄如雷,聲勢駭人。
近千匹戰馬疾速奔襲而來,剛剛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傭兵們恍然大悟: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傭兵們全都久歷血火,均為勇悍好戰之輩,見此情景夷然不懼,拋下身後緊閉的城門暫不理會,身上爆發出顏色各異程度不一的鬥氣,揮拳朝著騎兵陣型對沖而去。
有一些傭兵曾經跟隨兵團上過戰場,從死人堆里滾過來以後終於明白了武者之間的好勇鬥狠或是兵團之間的小規模戰鬥跟真正的戰爭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說起來簡直就像一群牙牙學語的小孩子騎著木棍玩耍騎馬打仗一樣,這些傭兵心悸之下不禁感到渾身冰涼,心裡隱隱感覺到不僅僅是因為圍攻城門而引起了這些騎兵的怒火那麼簡單,如果說只是單純的武力恐嚇則遠遠不止,因為騎兵戰馬長戈鐵盾,再加上人馬身上的全副鎧甲的重量,在奔跑起來后產生的衝擊力是巨大得難以收住的,看這些騎兵擺出的架勢分明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戰爭,自己這群傭兵,便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一些油滑的傭兵已經趁人不注意偷偷向兩側散去,更多耿直衝動的熱血傭兵則揮舞著拳頭,不管不顧地沖向一片鋼鐵洪流。轟的一聲,兩隊人馬的最前端撞到一起,瞬間鮮血四射,斷肢拋飛,騎兵們居高臨下,手中鋒利的長戈高度堪堪挑在傭兵們的頭顱和胸口處,藉著狂奔戰馬的巨大衝擊力,箭形馬隊像利刃入肉般輕鬆切割進人群,一息之間便已將人群刺了一個對穿。
沖在中間的那名滿臉橫肉的傭兵仗著武技精湛力大如牛,短暫的衝刺后高高躍起,拳頭帶著鬥氣狠狠砸在一名騎兵的鐵盔上,騎兵臉上的面罩狀縫隙里噴射出大量血液,頭盔已經被砸出一個凹陷的大坑,瞬間斃命,墜落馬下。一擊得手的傭兵甫一落地,還沒等到尋找下一個目標,便被身旁呼嘯而過的騎士帶倒,混亂中沒等反應過來,就被一雙包裹著鐵塊的馬蹄重重踏在胸口,胸骨塌陷,嘴角冒出血沫不斷抽搐,眼見不活,隨即被後面衝上來的戰馬亂蹄踩成了一灘稀爛的肉泥。
騎兵隊貫穿了人群之後余勢漸衰,在雷諾的指揮下笨拙地掉轉馬頭,隊尾整合成隊首,原本的隊首散開成尾翼,將矛頭重新指向人群。
僅僅一次衝擊,騎兵隊就將傭兵們完全打散,損失慘重,傭兵的數量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此時僥倖逃過一劫的傭兵們才知道恐懼,叫喊著四散奔逃,騎兵隊在雷諾的命令下轟然卸甲,露出騎士和戰馬身上的輕鎧,拋下手中的長戈和鐵盾,抽出腰間懸挂的闊劍,分成十隊追殺逃散的傭兵。
原本重裝騎兵在戰爭中的作用便是前鋒部隊,單純是為了衝散敵人的隊形,輕裝上陣本是大忌,但是現在要應對的並不是同樣武裝的軍隊,只不過是一群個體武力值相對強大的烏合之眾而已,因為德瑪城方圓百里都派出了大量士兵圍守追擊,實在抽不出再多的兵力,雷諾無奈之下只能行險,拿重裝騎兵當做輕騎兵使用,不過這些傭兵顯然已經被殺寒了膽,根本不再做出任何抵抗,只挑選一些僻靜的巷弄顧前不顧後地鑽進去逃命,卻又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埋伏在哪裡的弓箭手一陣冷箭逼回了城門附近。
戰鬥很快便結束了,毫無懸念地,傭兵們幾乎全軍覆沒,只有一些傷殘者躺在地上偶爾###一下肢體,也很快地被騎在馬上來回穿梭巡視的騎兵們補上一劍,徹底死透。戰鬥剛剛開始時,被裹纏在傭兵人流中的守城衛隊也被當做敵人殺死,只剩下上半截身體的守城隊長睜大雙眼盯住吊動城門的粗大鐵鏈,死不瞑目。
一彎月牙掛上梢頭,射出清冷的光芒,映照在血流成河的城門空地上,恍若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