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我要見她
他們進來的時候藥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大夫走上去,隻看見沈南枝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太苦了,這藥太苦了。
“可是疼得厲害了?”見她這幅模樣,大夫顯然是曲解了,又有沈柏寒在旁邊,冷汗都快被嚇出來了。
“若是太疼了我再給你用些麻沸散吧?”
沈南枝原本並不覺得疼,隻是覺得苦味充斥在口腔裏有些難以思考,如今這麽一提醒,仿佛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渾身火辣辣的疼,像是整個人被架在火上炙烤。
頓時,眼中流露出一些痛色,對著大夫艱難的點了點頭。
大夫拎著藥箱過來為沈南枝的手臂換藥,沈柏寒一起身,她不顧渾身眩暈疼痛,幾乎是下意識的再次伸手拉住了他的袖擺,眼睛懇求又脆弱的看著他。
她望進沈柏寒深諳的眸中,那雙眸中一如平日淡泊,隻是深處隱隱藏著戰栗和懼怕,還有心疼。
“不許胡鬧,乖乖上藥。”他的聲音低啞又帶著嚴厲。
沈南枝本就心虛,又一心想著討好他,一聽這話,頓時像被點了穴,再也不敢再動了,任那衣袖從指縫溜出去。
繼而,落空的掌心被人緊緊握住,少年又翩然坐下。眼睛卻不看她,而是盯著大夫,意思很明顯,讓他趕緊上藥。
雖然床頭的位置被人占了讓他很不方便上藥,但是他又可憐,又弱小,又無助,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聽話的去拆沈南枝手臂上的紗布。
沈南枝一眼又一眼看沈柏寒的反應,見他始終拉著自己的手坐在那裏再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
被兩個人眼巴巴盯著,那大夫用盡了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手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換好藥之後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這時,林錦和林蔚二人也隨著他一起出門去,留下兄妹二人,他們應當會有很多話要說。
但是也不敢走遠,生怕會有事情吩咐。
可是二人在門外站了許久也沒聽見裏麵有任何交談聲。
其實沈南枝一直心疼著沈柏寒,無論是想起前世他的結局還是今生所經曆的這一切,與他親近之後,這種心疼就從未停止。
原先她也想過把自己重生的秘密告訴他,但是似乎自那夜向李覓透露之後這種想要找人傾訴一番的心情就不那麽強烈了,當初她去找哥哥說這個秘密的時候是真的想坦白,但是他走了。
她想,或許這是冥冥之中一種牽引,讓她不要對沈柏寒提起這件事。
隻是,讓沈柏寒痛苦的原由雖然確實與身世有關,但是逃離京都卻是因為沈南枝。
原先這一層關係沒有被揭開,他雖然隱隱知道一些事情,但還是能把沈南枝當成自己的妹妹來疼愛。
他一向認為上一輩的事情不該落到他們頭上由他們來承擔這些責任,但是當祁羌把一切告訴他,他知道自己與殺父仇人共同生活了十幾年,並且口口聲聲喊他們父親、母親的時候先前所有的認知都被顛覆了。
痛苦和對親生父母的愧疚如潮水一般湧過來將他淹沒。
可是,要恨他們嗎?他和親生父母其實並沒有感情。
沈柏寒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人,這十幾年來,他捫心自問,沈家從未苛待過他。
他和沈家的感情從來不假。
尤其是自己一直寵愛著的妹妹,如果他恨沈家的話,枝枝呢?他也要恨她嗎?這樣一想,心裏突然有些尖銳的痛意。
而且,先前他總覺得自己隻是把枝枝當妹妹,可是有時候又會清楚的感覺到似乎並不全是這樣的,那種感情讓他根本理不清。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想逃離。
做不到恨沈家,也做不到當做無事發生,唯有逃避。
走之前怕自己會忍不住,決然的不肯見她,她寄來的那些信也一直壓在暗格裏沒敢去看,可是,為什麽她要來呢?
她一來,他所有的堅持就功虧一簣了。
二人許久不說話,喝了藥之後瞌睡便慢慢襲來,沈南枝再也抵擋不住緩緩睡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離開後沒多久原本在京都的李覓也出現在了鬼門關,白衣少年站在山寨前,脊背挺得筆直,旁邊是一匹通體烏黑的馬。
皺眉看著前方,眼中是壓抑著的薄冷怒意。
慕容楚心頭生出一種異樣來,這是他第一次站在李覓的對立麵,那個人,明明用最狠戾霸道的手段,卻總是穿著一身白衣把自己偽裝得那麽雲端高陽,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總是以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芸芸眾生。
世人皆將他奉若神明,殊不知,這也是將天下局勢攪動得震蕩不安的一隻手。
若是知道了,他們還會這麽近乎信仰的崇拜他嗎?
在這個逐鹿天下的時候,誰都不可能會是自己永遠的夥伴,李覓也從來不是把感情看得多重的人。所以在慕容楚出現在瞭望台上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多大耐心的開口了,“我要見她。”
明明是他在下方被自己俯視著,可是那個人目光淡淡,竟讓人生出一種莫名想要匍匐的氣勢。
慕容楚精神一凜,嘴角抿緊,“你人已經出現在這裏了,以為還有和我談判的籌碼麽?”
他的聲音冷若寒霜,看著李覓身後,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見在山腳下候命的那數百士兵。
這人倒是真的厲害,居然能以這麽快的速度帶兵前來。
其實倒不是李覓有多厲害,而是他告訴三皇子,惠平山賊眾多,擾亂民生。
於是三皇子因為急於討好他,同時又忌憚著插手那個案子的人是他,這才向皇上自告奮勇說要去剿匪,這些剿匪的兵力便悉數到了李覓的手裏。
慕容楚高高站在瞭望台上,冷冷看著山腳下的兵,粗粗一算,大約有一千人。
“你說,是他們的馬跑得快還是我的箭快?”高台上他的聲音還是沒有波瀾,“李覓,你總是這麽自信。”
說話間,手中已經舉起一張弓,正對著孤身站在那裏的少年。
以他們如今的位置和距離,這支箭李覓是躲不過的。
那個清風霽月的少年孑然立著,如畫的眉目間一片肅然,全然不見半點兒緊張的神色,隻是再次強調了一遍。
“我要見她。”
李覓話音落,慕容楚似乎已經極其不耐煩了,眼睛一眯,箭便離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