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你不生氣嗎
雪下得很大,路上沒幾個行人,偶爾有一兩個人路過,聽到從裏間飄出來的琴音都情不自禁地駐足聽起來,那琴聲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似有情意欲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這般深情,令人蕩氣回腸。
李覓一連彈了一個多時辰,轉頭看去時,榻上那個少女早就不知什麽時候沉沉睡去了。
消瘦的臉陷入柔軟的虎毛墊子裏,因為屋子內暖和的原因,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已經染上了一抹嫣紅,看起來終於有了些氣色。
除了沈南枝,所有人都知道,李覓坐在這兒為她彈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的琴,鋪滿指心的血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但是當事人仿若不覺。
秋兒看向李覓的眼神更懼幾分,但是那懼怕之中又帶了點兒複雜的憐憫。小姐走的這些日子李世子過得一點兒也不好,她經常能看見李世子出入各個小姐曾經愛去的地方,但是神情總是那麽失魂落魄。
她心想,李世子多半是魔怔了。
沈南枝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昏昏沉下去了,但是滿地霜白照耀下,還是能模糊的看見眼前的路。
她喝完藥之後睡了個好覺,這些日子來她從來沒能睡得這麽安穩過,這一覺睡醒之後精神頭也好了很多。
秋兒和江程都不見了,隻有李覓還坐在那裏,手裏握著卷醫書,燭火在他臉上跳躍著,映的那如畫的眉目更加精致,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她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李覓把手裏的書放下,走到她麵前來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睡醒了?”
對方神色淡淡,沈南枝下意識就點了點頭。
“那就起來,去吃飯。”
推開身上的毯子時一股涼意從四麵八方籠罩過來,驟然受涼,下意識打了個哆嗦,下一秒便被一件披風兜頭罩下來。
少年並不看她,轉身率先朝門外走出去。
披風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道清冽,赫然便是李覓今日身上披的那件,披風上銀線繡著鶴紋,看起來很是悶騷,符合李覓的氣質。
不自覺的把披風攏緊了一點兒,沈南枝快幾步跟上去,門外那輛通體烏黑的馬車已經在等了,見二人來,馬兒打了個響鼻,腳下踢踏作響,似乎是很不樂意二人讓它等了這麽久。
馬車是沈南枝熟悉的馬車,人也是熟悉的人,但是偏偏生出渾身的不自在來,二人一路無言。她鼻尖那抹似有若無的茶香一直在縈繞,仿佛被那個人抱在懷裏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沈南枝渾身一僵,眼睛根本不敢去看李覓,莫名的有些心虛。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少年靠在馬車壁上緊緊閉上了眼睛,根本沒有注意她在做什麽。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又有些隱隱的失落。
發現對方睡著了,沈南枝的目光便有些肆無忌憚起來。一直到下了馬車,沈南枝的腦海裏還滿是對方的模樣,活了兩輩子,她真的沒有見過比李覓還好看的人,翩翩公子,清貴高雅。
一進門便看見秋兒和四兒像兩個木樁子似的站在門口,他們早受了命在這兒候著,隻等二人一來就直接上菜。李世子對小姐真的照顧得無微不至,就像是被她先前的不辭而別嚇怕了,生怕不小心再轉身的時候她又不見了。
別人察覺不出來這種微妙的變化,但是四兒和秋兒是很清楚的,正因為清楚,秋兒心裏才越發心虛。
上了菜之後所有的人都悄不做聲的退下了,把廂房留給李覓、沈南枝二人。
氣氛有一瞬間的靜默。
還是李覓率先動筷子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打破僵局,然後兩個人才慢吞吞的吃起飯來。
李覓吃得很快,但是動作半點兒不粗魯,甚至有點兒賞心悅目,畢竟長得好看嘛,總是和旁人不同的。
沈南枝因為一邊吃一邊偷看李覓,等李覓吃完整整兩碗飯的時候她碗裏的飯還剩下一半。
少年眉梢略略一抬,臉上出現了一種熟悉的戲謔,“好看?”
他這樣一問,沈南枝忙不迭點頭。豈止是好看?簡直是太好看了!
“那你今日選擇跟我走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沈南枝,桂花糕也吃了,飯也吃了,人也看了,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李覓的嗓子莫名的壓低了一些,帶著一種奇妙的蠱惑。
沈南枝嘴裏那一口飯忽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好像一瞬間喉嚨就閉口了。
最終她還是艱難的把飯咽下去,開口問的卻是,“李覓,你不生氣嗎?”
生氣?怎麽可能不生氣?但是生氣她會哄他嗎?不會,她隻會一走了之,像一個自私的膽小鬼。他實在是再也不想經曆那日早晨的事情了。
被李覓這樣目光沉沉的看著,沈南枝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
少年原本緊繃著的一張臉,不知為何忽然笑了,笑意不達眼底,“我生氣有用嗎?那幾日我生氣你可曾主動來找過我?我一直在等,等你來找我,我想著隻要你來找我,我便原諒你,我們還和從前一樣,可是我等了那麽久,等來的是什麽?”
說到這裏的時候沈南枝看見對方的瞳孔劇縮,有些惡狠狠的模樣像是要把她吞下去,“我等來的是你的不辭而別。”
“我給你留了信的,,,,,,”沈南枝被嚇得身子瑟縮了一下,還是不怕死的頂了一句。
李覓幾乎都被氣笑了,這個人居然還敢這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留了信。
“若是我生氣不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輩子躲著我?”
他不答反問,目光銳利得像劍一樣,讓人無處可躲,沈南枝不說話,但是那個眼神很顯然是說明李覓猜對了,如果李覓不主動找她,她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找李覓的。
雖然早就猜到了是這樣的結果,但是當這個結果得到證實的時候,李覓還是覺得心裏又氣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