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棄母保子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皇後的寢宮突然忙碌起來,燈火通明,進進出出很多人。
藍茵本來就沒有睡,隻是躺下歇息,聽到外麵有動靜,就趕緊起身了。
靠在窗子一側,敲眼看著外麵,隻見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一臉緊張的樣子,端盆的,倒水的,總之忙碌異常。
她們太忙了,以至於都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邊,沒人發現,她在屋子裏偷窺。
沒有點燈,是怕被人發覺,就這樣無聲的看著,一些顯得忙亂中卻井然有序。
宋諸銘調教下人的工夫不是蓋的,當然,也是她當初教給他的,如今看著這些頗有秩序的下人,聽不到一絲的喧嘩。
“再端一盆來,快,快!”一個婆子急促的說,卻也是壓低了聲音。
既然沒有人打算宣揚,她隻做不知,並不打開房門。
玉娉婷要生了!
這是她估計的,但是大抵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
她本來就有滑胎的跡象,現如今已經這麽大的月份,宋諸銘還克製不住的行房,早產,不算什麽新鮮事兒!
不由自主的,一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做過娘的人,最是心軟,雖然她還沒有完全的做過,但是那懷胎十月的辛苦,以及生命在體內的那種悸動,她是深深體會到過的。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萬萬不會拿孩子來開玩笑。
她的血債,她的仇,從來隻針對宋諸銘一人,更況乎還沒出生的孩子。
可是,偏偏有人不肯放過她,步步相逼。
上一世,為他機關算盡,卻還是橫死,這一世,處處提防,他們卻是處處進逼。
既然玉娉婷都已經對自己下手了,她又何必再對她客氣。
隱隱約約,似乎傳來了玉娉婷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那聲音幾乎能穿破耳膜,她捂住耳朵,有些無力的靠著窗戶坐在了地上。
那聲音太有穿透力,讓她想起了當年那一幕。
劍,血,痛!
她的孩子甚至來不及看一眼這個塵世,就這樣早早的去了,而殺害他的,恰恰是他的親生父親。
每每想起,依然恨得徹骨,如今玉娉婷生產的痛苦聲又喚起了她的回憶。
皇後寢宮內,玉娉婷的發絲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整張臉已經猙獰的變形。
產房是汙穢的地方,宋諸銘自然不能呆著,他守在外麵,有些煩躁。
陰沉的臉色沒人敢上前說一句話,生怕成為被罵的對象。
正在興頭上的時候,忽然就感覺到一股熱流湧動,緊接著,鮮紅的血拚命的往外湧,奔流不止。
他嚇了一大跳,連忙起身叫太醫,再回頭的時候,玉娉婷已經昏厥過去。
雖然聽她說過滑胎的跡象,自己倒也沒放在心上,隻覺得女人生孩子不過那麽一回事,多少女人還不是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了。
不過也有刻意不去碰她,隻是今晚……似乎有些情難自製了!
回憶起來,自然是覺得有些詭異的,但是這個當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那麽多。
“怎麽樣了?”看到穩婆從裏麵出來,他冷聲問道。
穩婆連忙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失血過多,體力不支,隻怕有點危險,老奴會盡力的!”
“不是要盡力,而是一定!”他的目光有些狠厲,讓穩婆寒了寒。
他道,“無論如何,一定要確保皇後和皇子的安全!”
“是!”穩婆應了一聲,接了幹淨的毛巾,又匆匆進去了。
寢宮裏的痛呼聲,一陣低過一陣,到了最後,幾乎要消失聽不見了,可是,還是沒有孩子的動靜。
天色已經開始蒙蒙發白了,宋諸銘已經坐不住了,大聲吼道,“人呢,給朕滾出來!”
聽到聲音,裏麵的穩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來,“皇上!”
“到底怎麽樣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了?”若不是看著孩子還沒生出來,他真想一腳踹上去。
穩婆戰戰兢兢的說,“娘娘總是昏過去,用不上力,再這樣,隻怕皇子……皇子……”
“皇子怎麽樣了?”再也忍不住,抬腳就是一個窩心踹。
穩婆滾到一旁,爬起來磕著頭說,“隻怕皇子就會不保了啊,皇上!”
宋諸銘的身體顫了顫,往後退了兩步。
他望向門外,雪已經停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片慘白幾乎刺痛了眼睛。
默了會兒,他聲音清冷的問,“一點法子都沒有嗎?”
“要保皇子,就必須要盡快將孩子取出來,但是娘娘的身子……”穩婆沒有說下去,這是帶有一點暗示意味的。
她不敢問,隻能小心翼翼的去看皇上。
宋諸銘並沒有看她,目光依舊落向遠處,聲音很輕很輕的說,“保皇子!”
隻是三個字,已經清晰的表明了他的立場。
“老奴明白!”磕了磕頭,穩婆很快進去了。
有了清晰的目標,事情就會變得容易多了。
本來已經沒有什麽聲息的玉娉婷,忽然發出了痛苦的慘叫聲,夾在在慘叫聲裏,不一會兒,就有了嬰兒的啼哭,雖然聲音很輕很輕,但是讓外麵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不一會兒,穩婆就抱著一個包裹走了出來,行了行禮,“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個小皇子呢!”
宋諸銘略有點激動,伸出手道,“讓朕看看!”
接到了懷裏,看著那張小小的臉,剛剛經過清洗,血跡已經擦幹淨了,隻是臉還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子。
“皇上您瞧,皇子多俊秀啊,長得真是可愛呢!”穩婆討好的說。
宋諸銘唇角的笑容凝固,冷眼看向她,“剛出生的孩子,哪裏就俊秀了,睜眼說瞎話,欺君之罪!拉下去,斬!”
一句話,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要知道,穩婆差不多算是忙了整整一夜,結果到頭來,不但沒有賞賜,反而換來了一個“斬”字。
無不驚心色變!
本來應該喜氣洋洋的皇後寢宮,突然就變得死氣沉沉。
“奶娘呢?”事先找好的奶娘立刻出來,隻是顯得那麽的慌亂,“奴婢叩見皇上!”
“照顧好小皇子,否則的話,唯你是問!”他冷聲道,然後將孩子交到了奶娘的手裏。
那邊,穩婆還在大呼冤枉,“皇上,老奴冤枉,老奴沒有欺君啊!”
可是宋諸銘連頭都沒回,徑直進了殿內。
寢宮內,玉娉婷躺在床上,臉上一點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就仿佛死了一般。
再沒有京都第一美人的風采,從鬼門關前走過一圈的女人,有的隻是疲憊和無盡的滄桑。
她眼皮抬了抬,極為虛弱的喚了一聲,“皇上——”
“別起了!”君無邪道,“好好休息吧!”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斷斷續續的問,一句話說出來,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別說傻話,好好休息,等你好起來,再好生照看小皇子!”宋諸銘說到。
手指從她的臉頰溫柔的滑過,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寒意甚至都不會讓她有什麽反應了,眼睛瞥向他的手指,點點頭,“若是我不在了,皇上一定要好生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別想太多!”他並不承諾什麽,隻是輕輕的將被子蓋上,然後拍了拍,站起身。
“好生照顧皇後!”他說道,然後抬腿就走。
玉娉婷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那俊逸挺拔的身影曾經深深鐫刻在她的心上,可是此刻看來,卻是那麽的無情絕情。
動了動唇瓣,想要開口喚住他,可是一張嘴,卻是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後麵慌亂成一片,可是宋諸銘連頭都沒有回,大步的離開了。
再次看了眼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她的眼皮終於沉重的合上了。
…………
站在窗前,她終於可以將窗戶打開透透氣了。
隻不過,一打開窗戶,湧進來的不是清新的空氣,卻帶著股血腥味兒。
這深宮之中,到底是戾氣太重,皇子剛一出生,就先杖斃了一個穩婆,宋諸銘,居然都不為自己的孩子積積德,她忽然就有那麽一瞬的釋然。
孩子不來到這個世界,未必是什麽壞事,總比有這樣一個殘酷無情的爹,要好得多吧?
“側夫人,娘娘有請!”終於有人來喚她了。
收回目光,她點了點頭,將窗戶重新關起來,然後走過去打開門,跟著那宮婢往皇後的寢宮走去。
玉娉婷真的很命大,至少比自己,要命大的多了。
產後大出血,在眾太醫的拚力下,居然沒死,好歹是保住了一條性命,至少還算不幸中的大幸。
隻不過,經過這一場生產,應該會讓她徹底的對宋諸銘心灰意冷了吧?
當初那些迷戀,愛慕,都算的了什麽?這般的癡狂,又換來了什麽?!
女人,在生產的時候,最能看清一個男人的嘴臉和心思,隻不過那個時候,總是覺得有些太遲了。
你拚盡全力為他生兒育女,他卻根本不在乎你的性命,多可悲!
她用了一輩子,才明白這個殘酷的真相,她重生了,玉娉婷有沒有?
收斂心神,她已經來到了寢宮裏,屋子裏到處彌漫著一股怪異的味道,或許是為了排除這個味道,也或許是為了安神,點燃了幽幽的香料,夾在起來——更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