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人心論
“你一不是我兒,二不是我孫,無緣無故跟我送終,你高高在上的彌喇佛自降身價就不擔心折了你的腰?養老我不靠你,送終更不靠你,你是不是沒爹沒媽沒祖宗,想‘認人唯親’認祖歸宗呢?告訴你,我可不答應,我的後人怎麽會是你這種粗暴無禮玩弄權術的貨色?”
“你這老禿驢敢罵我?”彌喇佛怒氣衝衝,儼然是要動手的架勢。
“你這話可就有失體統指桑罵槐了,在座的你看看有幾個不是禿驢?你這是在罵我呢?還是在罵各位?還是在罵你自己呢?”地藏王倒是一副不緊不慢的口氣。
“你你你,你是個瞎禿驢,我罵的就是你這個瞎禿驢!”
“瞎?不是瞎,我隻是不願用這雙肉眼去看這似是而非的塵世,汙濁不堪的醜態,以及你那麵目可憎的嘴臉。我要用的一雙你看不見的眼睛去看你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簡直是胡言亂語,萬物有其表象,有其形體,有其狀態,或動或靜,或大或小,或美或醜,便可看到世間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人一影,怎麽人的肉眼看不到呢?你是不是在地獄裏待久了,越活越回去了呢?”
“哈哈,這你就淺薄無知了吧?我指的是人心!裹著薄薄一層表皮的人心!”
“看人心?你這有點自不量力貽笑大方了?我看你是眼瞎心也瞎?在這裏喧嘩取寵,人心你若看得到,這世間萬物還不都成光亮透明的了?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看你現在就是神經失常誑語連篇胡言亂語了!你說你要看人心,那咱們先別說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就單單說說我,用你那雙我們看不見的眼睛看看我的心是什麽樣子的?是黑是白,是濁是清,是是藍是赤。你若說得對,我們或許可以饒你一命,你若說的不對,那就別亂晚輩不念同門之情了”
“既然看人心無需用眼睛看,那我自然不用睜眼看。聞其言,觀其行,便可以窺得一二。你的心若以一言以蔽之的渾話來說,那就是‘狼子野心’!若用中規中矩的官樣文章來說,那就是‘壯誌雄心’!若以一針見血名副其實的話來說,那就是‘人麵獸心’!若要細細講來,那便不似三言兩語所能闡明講清的。無論是‘狼子野心’,‘壯誌雄心’,還是‘人麵獸心’,在不同的階段所呈現不同的不同心態,換句話說就是什麽樣的情況需要表現什麽樣的心,都是根據時局變化而隨之應變的。”
“你這是在罵我呢,還是在誇我呢?你罵我,就不擔心我食言而肥殺了你?”彌喇佛怒目而視。
“你這一句話,這便又生出一‘多疑善變’心!您看看,我剛才講的這‘三心’您還沒有領悟到它們之間的轉換精髓,您又生出一心!稍安勿躁,待我細細給您講清闡清。此時此刻的多疑善變心是不應出現的,這顆心是飄忽不定優柔寡斷的心,是不合時宜的一顆心!是畸形變態的一顆心!是埋下禍根的一顆心!如果您能多一份靜心,耐心,細心,這才符合您當前所需要的心。”地藏王一副老者風範徐徐道。
“咱們言歸正傳,想說說那三顆心的應運而生因勢而變,剛開始您想要把佛門的勢力發揚光大,那是一種氣吞山河的豪邁氣勢,這便是‘壯誌雄心’;而一旦略有成效所獲漸豐,您全然不滿於一城一郭的信徒,您便心生出一統三界的想法,這便滋生所謂的‘狼子野心’;最後等你功德圓滿,與道門不相多讓,您也功成名就聲勢滔天,不滿於他人的坐山觀虎,不甘屈居人下,或者坐享您所拚殺的成果,你心生怨念,卻又不能把話挑明,隻能維係表麵的一團和氣,內心卻已然變了樣,所言所行皆非出於真心實意,那您所持有的心便是‘人麵獸心’。此番解析你可清楚明了?”
“你囉裏囉嗦的程度,與如來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心不是靠嘴巴說的,是看人怎麽做的!花言巧語可以掩飾一顆歹心,言不由衷可以隱藏一顆黑心,歪理邪說可以深埋一顆惡心!世間有多少人的心,不是用言語證明的?是用行為暴露的?日久天長,自見人心!我們都知道這世道缺少的是好心,善心,良心,真心,愛心,忠心,誠心,平常心……這些越來越彌足珍貴,越來越少之又少。而取而代之的私心,貪心,戒心,狠心,假心,離心,花心,計較心……這些反而日益增多瘋狂生長。人心隔肚皮,一皮之隔,卻深沉如海,令旁人難易捉摸揣測,更難以看透。若說這世上變化最快的便莫過於天上的雲彩和世間的人心,最難以捕捉的便是無影的風和無形的人心。世人的心,我們這些和尚又怎麽能把握和控製的呢?單憑你三言兩語就可以論斷其心之歸宿種類?太自視甚高不自量力了吧?”彌喇佛反駁道。
地藏王悠悠歎道:“這便是指的眾生之心了,眾生之心又豈是你我這般淺薄修為的和尚所能參悟劃分的?芸芸眾生,芸芸眾相,芸芸眾心,浩如宇宙之浩瀚,廣如滄海之無邊呀。若是以簡單明了之分法可將心分為死與活兩類而已!”
“活心和死心?這又是怎麽個簡單明了的分?這是越來越簡單了,還是越來越複雜了?活心和死心,你倒不如說做有心和無心更為簡便!”彌喇佛睜大眼睛問道。
“不可不可,有的人是有心的,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但是卻渾渾噩噩早已心如死灰了,此刻你說他是有心呢,還是無心呢?有的人是無心的,但是他的所言所行總是有意無意影響他人,而他人也會有意無意效仿他,你說他現在是有心,還是無心呢?有時候人有心,跟無心沒有兩樣。心死心活,要看時勢而變的,久旱逢甘霖,那死的便可死而複活。”
“人都駕鶴西去了,心還怎麽能有呢?人死了,心自然也隨著身體會灰飛煙滅的。誰曾見過死了的人,心卻還逗留在這個世上?”彌喇佛滿臉狐疑道。
“人死了,心當然可以留下呀!而且是永不磨滅的存在!隻是留在這個世上的心,不是血與肉構成的,而是換做了另一種形式所依托。他們的言情,言意,言誌,多以文字,繪畫,口號而存在的!你隨手翻開信件詩文,那些字裏行間的,那些殷殷祝福的,那些情真意切的,哪些不是一個人的心在流露?在陳述,在繼續活著?你再隨手看看那些繪畫,或深或淺,或濃或淡,或曲或直,哪些不是在印刻繪畫者的心?你再側耳傾聽那些偉人們失聲呐喊的口號,哪一句不是他的心在真情呼喊?此刻的他們,哪怕已經魂飛天堂,但是他們的心,皆真真實實的留在了這個塵世。有時候是你不願意去看,去品,去聽,甚至是去承認。但是他們都是真真實實的活著的。隻有這個世道還有共鳴者,心靈相通者,他們的心就永遠留著這個世道的。”地藏王一臉肅穆道。
“你的意思是說,雖然他們的肉體早已化作腐朽化塵,但是他們留給世人的心一直都在,隻是需要我們去讀,去思考,去尋跡?正如同那些多情的郎君,留下情意綿綿的詩文;如那大開大合的畫家,留下意境非凡的畫作;如同那矢誌不渝的先驅,留下發人深省的主張?他們一一陳列一一展現的都是他們未死之時的心?人是都不在了,但是他們的心還是有跡可循的,依舊在影響著這個當下?”
“彌喇佛這句話所言極是,彌喇佛果然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一點就通,是謂‘人中龍鳳’也!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筆耕不輟的寫,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沒日沒夜的畫,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人多不厭其煩的重複著口號,他們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心留著這個世上。人本就不應該如同草木一般,秋風一起,便化為腐朽春泥,無聲無息。那樣的人是蒼白的,是無味的,是沒有存在感的。誰也不想在百年之後,除了給這個世道留下一具僵硬的屍體,不好不壞的名聲,不貶不褒作為,其他的一無所有。可怎麽樣才能留下些許值得人尊敬的遺物呢?文字當屬不二之選。後人們捧著你的文字,他們還會睹物思人,其他的東西,要麽陪葬,要麽被丟棄,要麽施舍給人,那些身外之物並不是影響人思想的絕對因素。你寫多少文字,你畫多少幅畫,你號召幾個主張,這個世道終會讓他後繼與人薪火相傳永世不滅的!”
地藏王神采奕奕說道。
彌喇佛久久看了幾眼地藏王,他做夢都不會想到地藏王的思維居然這般與眾不同,殺了他確實是鞏固了自己的位置,但是再也聽不到一個這麽有見地的和尚的議論;可留著他又擔心地藏王這是在逢場作戲,畢竟剛才討論的就是人心是最容易善變,不可捉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