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忽聽隱約傳來沙沙聲,安子和道:“漲潮了。”不多時隻見水麵上遠遠一條素鏈隱約而來,時有時無,時斷時續,不一會兒,便聽千軍萬馬呼嘯而來,潮頭打碎了滿江月色,迸發出千萬點銀光灑向江麵,跟潮水混在一起,衝起一個數丈的潮頭,落下去,下一個潮頭又翻湧上來,水浪滔,再不複見剛才的月色,不多時退下去。
元占歎道:“倒要謝大公子來江南開鋪子,不然啊,想必今年又瞧不見這錢江潮了。”月臻奇怪的道:“怎麽,莫非我不來這錢江潮還能不漲潮了不成?”
元占正兒八經的道:“漲潮是要漲潮的,隻不過大公子不來,卿燝也就不來,卿燝不來,我自己一個人來了有什麽趣,如此一來,豈不要謝大公子嗎,少東家,我的這話可有理兒嗎?”
安子和愣了愣,傻傻的點點頭:“是要謝大公子。”月臻瞪了他一眼:“有你什麽事兒啊,少跟著添亂。”忽想起一事道:“明兒少東家回京,可否從冀州繞一趟,我給姐姐和書齊買了些東西,煩勞少東家幫我捎回去……”
月臻本想著趁機撮合撮合安子和跟鳳嫣,不想元占不知道那根兒筋兒不對了,半路上插嘴道:“何必勞煩少東家再跑一趟呢,冀州府四通當有些事兒,明兒我正好起程過去,大公子想捎什麽東西,隻管交給我,元占一準帶到。”
月臻看不免白了他一眼,心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他出來了,自己也不好再什麽,隻得咬著牙道:“那就勞煩許東家了。”
“不勞煩,不勞煩,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進別院的時候,月臻都沒跟兩人打招呼,直接回聽雨樓了,南宮卿燝不免失笑。
元占撓撓頭:“南宮卿燝,我怎麽得罪她了?”
南宮卿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我怎麽不知道冀州府的鋪子裏有急事?”
元占嘿嘿一笑:“我是想著,橫豎我得過去一趟,安子和還得繞道,不是我更便利些嗎。”
南宮卿燝看了他半晌兒。道:“認識你這麽些年,倒不知你是個好管閑事的。”
元占目光有些閃爍,岔開話題道:“晉王的事兒你打算怎麽著?這次的案子查的也差不多了吧。”
南宮卿燝道:“晉王為人謹慎,即便最近兩年有些心急,做出的事兒也莫不是走一步看三步,南邊這場瘟疫的幕後主使者雖是他,想扳倒他,卻也不易。”
元占皺著眉道:“一場瘟疫,數萬生靈,難道皇上會坐視不理嗎?”
南宮卿燝背著手走到湖邊,上一輪明月映在湖中,夜風徐徐,秋蟲呢噥,好一片靜謐的月色,比之剛才在錢塘江畔,簡直是地之別,卻也不過表麵罷了,暗裏的滔巨浪,恐比錢塘潮也不遑多讓。
南宮卿燝向北邊望了望道:“晉王畢竟是二皇子,且自幼喪母。”
元占道:“雖如此,毒害太子在先,散播瘟疫生靈塗炭在後,如此,皇上還護著晉王不成。”
南宮卿燝道:“你當皇上不知道嗎,更何況,這兩件事翻出來,晉王一定會棄車保帥。”
元占道:“你是,胡家?”
南宮卿燝道:“胡有慶這枚棋子,眼看就成了棄子了。”
元占道:“照這麽,那胡家的鬆鶴堂?”
南宮卿燝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胡有慶若獲罪,鬆鶴堂怎麽可能獨善其身,況這般大罪抄家滅族都便宜他了。”
元占道:“我瞧著胡有康倒是挺明白的一個人,卻不想,讓他這個糊塗弟弟牽連了。”
南宮卿燝道:“他是明白,可惜明白的有些晚了,若早些明白,約束他兄弟,莫摻入黨爭,哪有這滅門之禍。”
元占道:“不管怎麽,為了一己之私,卻使數萬百姓丟了性命,著實不是醫者該做出來的事兒,損了陰德,活該他胡家滅門。”
正著,外頭守門的侍衛進來道:“稟告王爺,杏林堂的常誌來了,登州府的掌櫃翔子到了。”
元占忙道:“翔子可管著登州府的鋪子呢,若無大事不可能跑來江南,莫非杏林堂出了什麽事兒不成。”
南宮卿燝喚來個婆子道:“速去報與姑娘知道。”
月臻看到眼前饒時候,險些沒認出來,這個骨瘦如柴的女人,哪裏還能瞧出是當初香隱閣的頭牌姑娘陸可兒呢。
當初月臻得她相助,許給她若有急難可求助杏林堂,卻也沒想到真會有這一,而且,她這麽看著自己,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怎麽也不出,喘了幾口大氣,張了張嘴,一行清淚滾了下來。
月臻忙道:“莫急,莫急……”
看向翔子,翔子歎口氣道:“陸姑娘也真可憐,那王繼祖上任幾月,為了討好上司,就把陸姑娘送給燎州的新任知府曹良功,這位曹大人好色歸好色,卻懼妻如虎,隻把陸姑娘藏在燎州府雙雀巷內的宅子裏,不想卻給曹大饒夫人知道,闖進雙雀巷把陸姑娘一頓好打,打落了腹中胎兒,方知早已懷了數月身孕,打的落了胎,這樣的兒把人丟到海裏,不是有好心的漁人瞧見,救了她,陸姑娘的性命早就沒了,問她去哪兒,陸姑娘就來杏林堂,的讓醫館的郎中瞧了,均陸姑娘這寒氣包入體內,神仙也醫,的瞧著陸姑娘實在可憐,她又心心念念要見姑娘,的就帶著她來了。”
月臻道:“那王繼祖難道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
翔子道:“王繼祖把陸姑娘送給了曹良功,不過幾日便下聘娶了城中富戶劉家的二姐,我們出城的時候,正是王繼祖的大喜之日。”
月臻一拍桌子道:“這樣的人簡直就豬狗不如。”看向陸可兒,陸可兒嘴唇蠕動,月臻把耳朵湊過去,聽見微弱的聲音:“救我,救我……”實在令人心酸。
月臻道:“把人抬到裏麵去,快請少東家過來。”
月臻看著安子和道:“如何?”安子和道:“寒入體內,便能救回,陸姑娘往後也再不能有裕”
月臻道:“你的意思是,人能救回來?”安子和點點頭:“用引經驅寒之方,搭配針灸,或可逼出體內寒氣。”
月臻道:“那還等什麽?快救她。”
陸可兒兩後方能話,十後勉強站了起來,就跪在地上給月臻磕頭,謝她的救命之恩:“當日不聽大公子之言,錯信了那狠毒之人,落得如此下場,陸可兒好悔,若不是大公子出手相救,陸可兒已是閻王殿裏的冤死鬼了。”
月臻道:“世上唯有人心最易變,即便貧寒的時候如何海誓山盟,一旦富貴可期,恐就生出貪意來,王繼祖若落榜,你跟他回鄉清苦度日,或許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他若得中,錦繡前程當前,又哪裏記得當初的恩情,且,他既為官,你留在他身邊兒,不定會遭人詬病,弄不好還會丟了他好容易謀到的官職,富貴前程跟你之間,你覺得他有可能選你嗎?陸姑娘,你錯就錯在輕信了他的盟誓,而這個世上,比人心更容易變得就是誓言。”
陸可兒眸光一暗,月臻道:“安大夫好生歇養一個月,你的病就差不多能好了,你怎麽打算的,是想回去登州府尋孫繼祖,還是……”
陸可兒忙磕頭道:“可兒如今哪裏還能去找那個負心人,大公子若肯收留,可兒願意為奴為婢伺候大公子。”
月臻道:“什麽為奴為婢,若你無處可去,就暫且留在杏林堂吧。”
元占從聽雨樓出來,看了眼南宮卿燝道:“你聽見那丫頭剛的話了嗎?你她一個才十五的丫頭,成想的什麽,她人心易變,難不成她誰也不信?”
見少臉色略有些陰,忙住了嘴,忽想起如今跟過去可不一樣了,不能一味討論那丫頭,若那丫頭誰也不信,豈不是連南宮卿燝都……想到此,元占摸摸鼻子笑了兩聲:“這一耽擱都快重陽了,明兒可真該走了。”
重陽這日,胡有康下了貼兒來,邀月臻去胡家賞菊,月臻欣然赴約,杏林堂本還以為,胡老爺子請了江南藥行裏的人一起湊熱鬧,不想就她一個。
胡家的傲霜閣裏,老爺子屏退四周下人,緩緩從輪椅上起來,趨前跪在月臻跟前,月臻一愣,急忙來扶他:“老前輩,好好的您這是做什麽?”
胡有康道:“大公子不念舊惡,處處讓著我鬆鶴堂,老夫領了公子這番情,卻,仍要厚顏無恥的求大公子一件事。”
月臻道:“老前輩有事盡管,何必如此,晚輩可要折壽的。”
胡有康苦笑一聲道:“事到如今,想必大公子早已知悉這場瘟疫不是降,乃是人為,雖知二弟這些年在京城為官不易,卻也未想到,他會做出慈喪盡良之事,想必,跟著他的武家兄弟現已被押送進京了吧。”
月臻道:“若二老爺出身後主謀,或許可有一緩。”
胡有康搖頭:“大公子,老朽雖糊塗,卻也知道一樣兒,虎毒不食子,若有慶招出什麽人來,我胡家的祖墳恐都要掘了。”
月臻道:“您老先起來,咱們慢慢。”
胡有康卻執意跪著:“大公子,如今老夫唯有求你了,有慶做下這樣的事兒,實乃十惡不赦的滔大罪,牽連胡氏一族,也是理所當然,隻不過,大公子能否看在老朽麵兒上,幫胡家一把,老朽要求不高,隻保住我胡家的後代香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