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不可理喻
聶書祺的確有幾分才華,否則不可能輕而易舉地高中探花郎。但是他上榜之前,讀書求學並沒有特別的天分。
甚至於他的資質,放在人才濟濟的京城,隻能算是平庸。
是橦樓,不遺餘力地教導他,替他畫畫寫字,將那些畫作和書法作品通過白石畫館賣出去,漸漸積累起豐厚的銀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
聶書祺有錢之後,立即四處結交人脈,趁機攀附權貴,逐漸得到朝堂之人的賞識,所以才能在春闈考試中脫穎而出,一舉上榜!
橦樓淡淡地講述著,仿佛無愛無恨,仿佛看破紅塵。
鳳卿酒在一旁給他嫻熟地處理左手的傷口。
經脈斷裂,肌腱損壞嚴重。
賀菱華說得對,琴師橦樓的左手,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就算及時止住血,包紮妥當,等他左手的皮肉愈合之後,他的左手也是很難恢複如初,很難像以前一樣遊刃有餘地彈琴。
鏡淵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鳳卿酒給橦樓處理好傷口,安撫道:“我跟你有眼緣,而且聶書祺的未婚妻,也是我昔日的朋友,我想……盡可能地幫幫你們。”
橦樓苦笑一聲,仿佛心如死灰,清俊的臉上露出一絲濃濃的哀傷。
鳳卿酒收拾妥當,將他安置在隔壁客房裏,自己便回房歇息了。
次日清晨。
鳳卿酒給橦樓換藥,重新包紮。
深可見骨的傷口,依舊皮肉翻卷,看起來極為猙獰可怖。
他傷得如此之重,卻還要承受京城那些四麵八方的謠言。
京城傳聞,是琴師橦樓不自重,不自愛,非要苦苦糾纏探花郎聶書祺,蓄意破壞聶書祺的美好姻緣,甚至暗中踐踏聶書祺的一番知己真心。
是了,聶書祺告訴別人,他一直將琴師橦樓當成自己的知己好友。
但是這個所謂的知己,卻不把他當朋友,反而要跟他發展龍陽之好,簡直就是有病!
現在京城那些吃瓜群眾都說,是琴師橦樓咎由自取,不自量力,非要跟前途一片光明的探花郎糾纏不休。
他就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鳳卿酒偶爾外出,去雲香居買點心的時候,無意中聽到那些人八卦,說琴師橦樓是不是自願奉獻自己的身體,給男人睡……
畢竟橦樓姿色不俗,長得也算是相當清秀俊俏。
鳳卿酒蹙了蹙清麗的秀眉,並沒有介入旁人的閑言碎語。
清者自清。
人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被別人的流言蜚語禁錮住。
鳳卿酒回到摘星樓裏,手腳麻利地拆開點心的包裝袋。
一股濃鬱香甜的香氣飄飛出來,勾得人垂涎欲滴。
“橦樓,吃點東西吧?”
橦樓從軟塌上緩緩起身,在摘星樓裏養了幾日,原本慘敗灰暗的臉色逐漸好轉,添了幾分紅潤,也添了幾分年輕人獨有的朝氣。
鳳卿酒將熱氣騰騰的點心遞給他,陪著他聊天。
沒想到,橦樓腹有詩書氣自華,對詩書琴畫極為精通,而且每每談論到當下的時事熱點,他總能一針見血,頗有見解。
鳳卿酒也沒有料到,這個看似剛烈不屈的少年,居然還是個寶藏?
橦樓吃了幾塊新鮮出爐的點心,便興致缺缺地放下手。
鳳卿酒正要識趣地退出房間,鏡淵突然來了。
他今日穿著淡紫色長袍,身姿飄逸而又空靈,邈若河山一般頎秀。
橦樓看到他,隱約有點畏懼。
在教坊司供職的時候,橦樓聽說過大名鼎鼎的青國國師,來曆神秘,手段不俗,是個人人敬畏的厲害角色。
鏡淵示意鳳卿酒留下,他優雅地撩起衣袍,揀了檀木椅子坐下。
橦樓就坐在對麵,看到國師大人一副慎重細致的模樣,他微微一怔,便低下頭去,掩飾住眼中的哀傷與黯然。
鏡淵將自己的調查結果一五一十地告訴鳳卿酒。
原來他這兩天沒有閑著,看似神龍見首不見尾,實則他一直暗中調查那天晚上仙鶴樓裏發生的事。
“橦樓公子,本座打探到一個消息。”
那把鋒利無匹的匕首,是教坊司副使故意派人交給橦樓的。
那幾個出言不遜的客人,也是教坊司副使故意安排在仙鶴樓裏,為的就是故意用聶書祺的事來刺激橦樓。
讓橦樓心神大亂,不惜自殘,用這種剛烈不屈的方式來傷害自己。
鏡淵曲起手指,敲了敲檀木桌子:“所以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個預先布置好的局,為的就是誘你入套,讓你自殘。”
幕後黑手,對橦樓和聶書祺之間的感情糾葛,了解得一清二楚。
琴師橦樓,身為賤籍中人,唯一的優勢就是他這雙手。
一旦左手廢了,他以後不能彈琴,自然就不可能留在教坊司中。
鳳卿酒眯了眯明媚的桃花眸子,冷靜地問道:“橦樓公子,據說以前得罪過大公主,幕後黑手是不是她?”
鏡淵不屑一顧地笑道:“她?她雖然心機狠辣,但是不至於……”
鳳卿酒突然和鏡淵對視一眼,默契地讀懂了對方的眼神。
鳳卿酒目光灼灼地看向橦樓:“橦樓公子!你介意告訴我們,你真實的來曆和家世背景麽?”
要查到那個神秘幕後黑手的真實企圖,就必須將琴師橦樓的隱秘身份調查清楚,他雖然隻是教坊司的奴籍中人,但是眾所周知,教坊司中很多人都是罪臣之後,或者祖上有人犯了事,得罪過皇室。
被貶入奴籍,原本就不是琴師橦樓的錯,隻是他運氣不佳,祖上或者長輩有人犯了罪,才會被青國朝廷貶謫。
然而,橦樓一臉懵懂,似乎對自己的隱秘身份毫無所覺。
他遲疑片刻,才告訴鏡淵和鳳卿酒,他以前的一段記憶缺失了,從他記事開始,他就是青國教坊司中的琴師。
“我有個師父,叫槐袖,從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悉心教導我詩書琴畫。”
這些君子六藝,橦樓天賦奇高,學得很快,也學得很是精通。
但是槐袖失蹤了。
橦樓解釋道:“三年前,正是因為師父莫名失蹤,我才偷偷從教坊司中跑出來,四處尋覓他的下落。”
然後在尋訪師父下落的過程中,橦樓遇到一個對他死纏爛打的地痞,差點被地痞玷汙清白。
是聶書祺突然出現,在死胡同裏救下他,成為他心中認定的救贖。
橦樓神色黯然,苦笑道:“師父離開之後,我無依無靠,在宮宴上我得罪了大公主,後來失去宮宴演奏的資格,我就……”
自暴自棄,放任自流,直到遇見那個狼心狗肺的偽君子聶書祺。
他救了自己,這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鳳卿酒幽幽一歎,笑道:“你會一直惦記著那個探花郎麽?”
橦樓搖搖頭,既然對方選擇了與尚書府聯姻,選擇青雲直上,他當然不會阻礙對方的飛黃騰達。
那天晚上在仙鶴樓裏,其實是他太過衝動和盲目。
等他冷靜下來,就發現自己有點不可理喻。
他怎麽能選擇自殘,將自己最適合彈琴的最完美的左手給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