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小姐可有什麽要囑咐的?
秦懷玉比了個噓聲,示意莊嬤嬤看著外麵,見那巧瓶在走廊下乖乖站著,這才悄聲道:“既然這藥喝了沒用,就不用喝了。”
她可沒忘記前世裏母親究竟為何而死,這不是藥,而是催命的毒!
莊月蘭看不見她的神情,莊嬤嬤卻是瞧得真切,警惕的問道:“小姐可是懷疑這藥有問題?”
秦懷玉將藥碗重新放在桌麵上,抽了帕子擦拭著手,淡淡道:“是藥三分毒,不對症,喝了豈不是會加重病情?”
前世裏,所有來看診的大夫都說母親是邪風入體,可那藥換了一副又一副,母親卻是越發病體沉屙,連父親的最後一麵都沒來的及見到,便撒手人寰。
若不是父親對母親的感情太過深,命人挖棺徹查她的死因,還不知道母親竟是中毒而死!
而那罪魁禍首,便是姨娘王婉清。
其後父親打死發賣了幾十個下人,鬧得家中腥風血雨,可是母親,卻再也回不來了。
上天有幸能讓她重來一次,第一件事,便是要保住母親的性命!
盡管秦懷玉掩飾的很好,莊月蘭依舊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陰鬱,想要再試探問一番,卻被秦懷玉轉移了話題。
“昨日裏去寒山寺祈福,大師說父親兄長定會平安歸來呢。母親可要好好兒的養身子,等爹爹回來咱們便可以一家團圓了。”
秦懷玉又恢複了不諳世事的模樣,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陰暗並不存在。
莊月蘭在病中精神不濟,被她帶著話題,一會兒便不記得先前想問什麽了。
等到莊月蘭睡下之後,秦懷玉替她掖好被角,轉身走了出去。
“大小姐可有什麽要囑咐的?”
秦懷玉看了眼內間睡熟了的母親,這才小聲囑咐道:“嬤嬤,看好巧畫巧瓶兩個丫頭,近幾日的藥著人換掉,藥渣過濾曬幹留下,做的隱秘點。”
莊嬤嬤一一記下,又不由得心驚,小姐這是懷疑有人想對夫人下手呢。
若這事兒是真的——
莊嬤嬤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小姐放心,老奴定然辦的妥妥當當的。”
……
許是白日裏鬧的那一場讓大家都不大能下的來台,下午的時候,倒是難得的沒有人來煩她。
自昨日重生到現在,秦懷玉的神經幾乎都在緊緊地繃著,生怕自己閉眼再醒來,眼前的一切都成了黃粱一夢。
便是鐵打的身子,這樣也盯不住,她瞪著眼睛熬到了後半夜,終於撐不住閉上了眼。
沉入夢境時,卻又是一場噩夢。
夢裏的顧明玨深情款款:“懷玉,這江山,是你與朕一同打下來的,朕要封你為後,與朕共享這盛世榮華。”
可畫麵一轉,她便倒在昭陽宮的床上。
鮮血流幹,死不瞑目。
怨氣深重,地府不容。
她的魂魄被困在這皇城之中,看著那一對狗男女意得誌滿,看著他們將秦家剩餘的人一一鏟除。
最後,她看到了大哥秦懷桑。
他攜秦家燕林軍一路殺到京城,鐵血將軍從未紅過眼,卻在看到城門上懸掛的屍身之後,驟然落了淚。
“顧明玨,你當初娶我妹妹時,是怎麽說的?這就是你許諾的一、生、安、穩、麽?!”
顧明玨擁著秦紅鳶,笑的猙獰:“朕的許諾自然作數,隻是她命不好,走的早了些。”他說到這兒,又低頭親了一口秦紅鳶,蔑然道:“不過朕是個有情有義的,懷玉死了,這不是還有紅鳶麽。”
“狗男女!”
秦懷桑雙眸充血,手中的劍高高的舉著:“今日,本將就讓你們這對奸夫*給我妹妹償命!”
可不等他發號施令,便見秦懷玉的屍首被人給拽了上去。
顧明玨笑的一臉猖狂:“朕聽說,若是屍首散了,下輩子隻能淪為畜生道了。秦懷桑,你猜是你的人先衝上來,還是朕先將她給剁成肉塊?”
“卑鄙小人!”
秦懷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厲聲問道:“我妹妹傾心助你,這便是你的回報麽!”
聞言,顧明玨神情陰森,繼而又笑了起來:“大舅兄,朕知道你們兄妹一向情深,不如來做個選擇?”
“一,朕將秦懷玉的屍身送給你的將士們,你獨自進城來;二,咱們比一比,誰的刀更快。”
秦懷桑想也不想,便選了第一條。
哪怕隻是屍身,他也不忍心小妹受到損毀的。
秦懷玉淚流滿麵,聲嘶力竭,可她隻是一個魂魄,無論怎麽去拽秦懷桑,都隻能從他的身體穿過。
城門合上的那一刻,秦懷桑清晰的看到秦懷玉的屍身被下屬們穩穩的接住,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來。
小妹,大哥無能,不能保住你的性命,保你屍身完整,這是大哥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之後,秦懷玉便見那漫天箭雨射向狹長的甬道。
而秦懷桑——
萬箭穿身,不得好死。
……
秦懷玉冷汗涔涔的睜開眼,後背已經濡濕一片。
她空洞的瞪著頭頂藕合色的帳子,額頭上青筋明顯,牙齒更是咬得咯咯作響。
遠處有更夫的聲音隱隱傳來:“夜半三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夢裏的情形還在腦海中環繞,眼前卻已是她幼時的閨房,空氣裏百合味兒的安息香格外熟悉。
現下,是十年前。
秦懷玉近乎貪婪的盯著房中的景致,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沒有人比秦懷玉更清楚,那不是夢,而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前世死之後,魂魄飄蕩在皇城裏麵,親眼得見那撕心裂肺的一幕。
她看的真切,卻阻止不了。
那種無力與恨意,讓她恨不能將那對狗男女撕成碎片,可她卻做不到。
她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
直到——
佛號聲聲,經書句句,她似是被無數隻手拉扯著,天地之間似乎都繞成了一個漩渦,將她包裹在其中。
而後一陣天旋地轉,她的眼前終歸黑暗。
再醒來的時候,自己便回到了十年前,身在寒山寺,一切噩夢開始之處。
秦懷玉頭疼欲裂,卻是格外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