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你這是在埋怨朕?
可他不話,皇帝卻有些忍不住,沉聲道:“這次平反,你心裏舒服了吧?”
聞言,張成林隻是淡淡道:“不過是遲來的真相罷了,有什麽舒服不舒服的?”
他這話,讓皇帝的臉色越發沉了幾分,道:“你這是在埋怨朕?”
起來,當年二人也是曾經交心過的。
一個是曆經血雨腥風爬上去的少年帝王,一個是意氣風發的藥王穀傳人。
本該是惺惺相惜的。
隻可惜,那隻是曾經。
那樣的表象是一個泡沫,一戳就破。
念及往事,皇帝的情緒也有些低落,複又加了一句:“你埋怨朕也是對的,畢竟當年……朕是故意的。”
皇帝這話的時候,神情裏竟然難得的帶出幾分愧疚來,看的張成林卻是嗤笑了一聲。
他的神情有些散漫,看著皇帝這模樣,道:“現下隻有你我二人,皇上又何必如此?”
惺惺作態,給誰看呢?
這話,張成林雖然沒出來,可是皇帝到底跟他相交多年,瞬間便看出了對方的意思,眸光也有些暗沉:“朕為何要演?張子堯,朕隻是想跟你心裏話罷了。”
皇帝這個聲音,聽著倒是有幾分悲涼,可惜張成林卻沒什麽感覺,隻是嗤了一聲道:“您的心裏話,草民倒是十分榮幸。不過有一點希望您清楚,張子堯已經死了,草民是張成林,跟您的那些爛賬,沒有關係。”
這話一出,皇帝一時不知該什麽好,他一向能言善辯,可如今在張成林的麵前,卻覺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著力點。
最終,他隻能自估:“當年之事,朕原本可以徹查下去的,可你知我為何定了你的罪?因為,朕妒忌。”
是的,他妒忌眼前人許久了。
久到那些怨恨從心裏生根發芽,最終成了一個日日都難安的存在。
所以後來,他明知道張子堯在這件事裏麵很可能是清白的,卻也放縱了大臣們去栽贓汙蔑他。
可是,他從未想過,張子堯會死。
“朕原本想著,等你進了京,屆時磋磨一下你的銳氣便也罷了,隻是不想,邊關卻傳來消息,你死在了嶺南。”
皇帝的眉眼裏滿是愧疚,看在張成林的眼中,卻隻覺得虛偽。
他毫不留情的打破了皇帝的自我愧疚與反省,眸光裏滿是嘲諷:“皇上自然是不希望我死的,畢竟,您的好兒子還需的我來救治。不是麽?”
沒將他的利用價值榨幹,他就死了,皇帝自然會覺得遺憾的。
到了現在跟他講什麽情分,不覺得可笑麽?
“朕承認,朕的確有這個想法,但……你該知道朕為何會這樣!”
皇帝似乎是被他戳的想起簾年的痛處,聲音裏都帶出幾分不甘來:“況且,你自己心裏最清楚,自己當年為何會進宮!”
下人皆,貨與帝王家。可是隻有皇帝清楚,他張子堯之所以會進宮做那個太醫院案首,不是為名也不是為利,而是為一個人。
一個,他這輩子都不可肖想之人:西楚國皇後!
若是他們之間真的有了什麽,皇帝倒是還可以名正言順的處置。可偏偏,他二人發乎情止乎禮,讓皇帝連追究都顯得是無理取鬧。
更何況,張子堯掩飾的太好了,莫是先皇後,就連他自己,也是在皇後懷了身孕之後,才隱約窺探出幾分苗頭來。
然而也正是這個苗頭,給他的心裏種下了一個不甘願的陰暗來,讓他日日都不大舒服。
先皇後死後,皇帝原本想一並殺了張子堯,可是不成,還有那個孩子呢。
顧明淵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找遍整個西楚,都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大夫。
所以哪怕是後來邊關霍亂,他也隻是想著,要給對方一個懲罰,而沒有想到要取他的性命。
因為顧明淵的身體不允許。
可他那時候沒想到張子堯會死,就如同先前他沒想到張子堯還活著一般。
多年的怨懟被傾訴出來,皇帝覺得心裏舒服了不少,可在看向張成林的時候,卻見對方眼中滿是鄙夷。
他等到皇帝將心裏話都完了,方才一字一頓道:“這話你倒是對了,不是為她,你當我跟你耗什麽?”
當年,他的確是因著先皇後而進的宮,也的確是心生愛慕。可他敢拿著性命擔保,自己從未泄露過一絲一毫的情誼,至死先皇後都不知他的那份情深。
且他入宮之後,自認也未曾做過半分對不起皇帝的事情,就連孩子都是他幫著保下來的,皇帝怨恨他,他可不認。
聽得張成林這話,皇帝一時有些氣悶,咬牙道:“你果然……”
張成林卻是懶得聽他廢話,嗤了一聲,道:“陳年往事,提起來有意思麽?況且,當年她為何而死,你心裏當真不清楚?”
這一句話,便讓皇帝啞口無言。
當年先皇後為了皇帝身中劇毒,是張成林救的人。之後他千叮嚀萬囑咐,若是想要活命,就絕對不能生孩子。
哪怕去抱一個嬪妃的,養在自己膝下,以先皇後的功勞,皇帝也必然不會虧待了她。
可那個傻女人,硬生生用一條命,換來了一個孩子。
見皇帝懊悔的模樣,張成林閉了閉眼,到底是將那些毒舌的話出口,隻是隨手扔給他一個藥丸,道:“這是顧明淵為你求來的,也是世上唯一一顆。之後,你我再無瓜葛了。”
那藥丸可續命,至少能保他兩年無虞。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活在過去的陰影裏,如今將話開,那些過往舊事裏的人,也再不必相見了。
直到張成林走了之後,皇帝才有些恍然回神,看了眼空蕩蕩的大殿跟對方離開的背影,良久才捏緊了手中的藥丸。
隻是那神情裏,到底帶出了幾分的蒼涼。
……
張成林走出宮門的時候,隻覺得心情豁然開朗。
像是有什麽過往被搬開一樣,那些模糊的記憶也沒有簾年的深刻,甚至連想起來的時候,都隻剩下了平靜。
到底,是過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