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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界內,風雪漫漫,冰天雪地里只餘一株巨大的月桂樹迎風搖曳。
姜娰睜開眼睛,感應到鏡花界邊緣地帶的冰雪開始融化,匯成一股股溪流漫過山林,所到之處,花草復甦,萬物生長。
是大師兄的皓月之道在幫鏡花界成長。山中無歲月,姜娰已經不太記得她在鏡花界呆了多久。像是回到了當年在生死碑里的歲月,只是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
自她醒來,鏡花界每一日都在緩慢地成長,之前被透支掉的世界之力也重新生了出來,她也日日推演天道規則,一切步入正軌,除了……
姜娰看向不遠處的冰山,小麒麟獸跟獨角獸依偎在雪地里,小爪子日復一日地刨著冰山,那冰山極厚,封住了黑暗邪神,也封住了光風霽月的修士。
「汪……」小麒麟獸叫了一聲,從雪地里跑回來,雪白的小爪子在雪地上留下一朵朵小梅花,拉著姜娰的裙擺,稚嫩地說道,「主人,冰要化了。」
小畫筆飛過來,打在小麒麟獸的頭上,說道:「傻狗子,說了讓你不要刨冰山,就算你將月璃從冰山裡挖出來也是無用的,阿肆見到了只會傷心。空山無月,空山無月啊。」
月璃如今的狀態基本等於是假死狀態,周身的道術靈力都用來鎮壓巫邪,幫鏡花界爭取寶貴的成長時間,就算挖出來,也只是一具冰山屍體罷了。
小麒麟獸無辜地捂著被打的腦袋,瞪著烏黑的大眼睛,不依不饒地拽著姜娰往冰山走。
姜娰彎腰將它抱起來,走過去,只見獨角獸和小麒麟獸已經挖出了一個極深的冰洞,冰洞挖的極深極大,光滑如鏡面,而鏡面內,有人影清晰浮現。
姜娰看著他被凍在冰層內的身影,雙眼猛然一紅,走過去,撫摸著冰層,低低喚道:「大師兄。」
冰層內的修士面容俊俏如玉,神情安詳猶如沉睡了一般,姜娰擦去眼角的淚,將小麒麟獸放下來,坐在冰洞內,摸著它的腦袋,說道:「別挖了,大師兄喜靜,別吵到他了。」
「再挖要把黑暗邪神都挖出來了。」小畫筆低低嘆氣。
這傻狗子刨冰倒是一把好手。
小麒麟獸窩在姜娰懷裡,看了看冰層里的人,又看了看哀傷的月光小哥哥,耷拉著腦袋問道:「會醒嗎?」
「會。」姜娰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靠著冰層,閉目開始推演天道規則,只要鏡花界的天道規則越完整,成長速度就越快,世界之力也會越來越強,到時候大師兄一定會醒來的。
姜娰開始無止境地閉關,雖然中途也會被鏡花界的春雷和雨水驚醒,但是短暫地外出探查一番回來便繼續閉關,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鏡花界冰雪融化,開始演變出春夏秋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最後整個世界只剩下中心的一座巨大冰山。
冰山內的月璃身影日漸清晰,月之力在一點點地消耗,而黑暗邪神的身影也開始凸顯在冰層上,墨黑的眼眸日日盯著姜娰,面容俊美、笑容詭譎。
姜娰視若無睹,審視著自己識海內的世界,一次次推演天道,一次次銘刻,漸漸布下了一張無懈可擊的天道之網。
如此一次次地推演銘刻規則,終於在春雷滾滾的一日夜裡,一個小小的九層洞府從鏡花界內誕生,「嗖」的一聲重新出現在姜娰的識海內,新出現的小洞府比之前的更加袖珍精緻,洞府上銘刻著四個字:鏡花水月。
姜娰猛然睜開眼睛,又驚又喜,這是鏡花界凝聚出來的界之法器,還在神器之上,每個世界只能凝聚出一件世界法器,是界主最強的底牌。
「阿肆,冰山要融化了。」驚雷滾滾,像是要從頭頂直接劈下,小畫筆渾身筆毛都豎了起來,飛快地飛出冰洞,看著開始融化的冰山,聲音微顫。
冰山一融化,黑暗邪神就要出來了,就算他被鎮壓封印之前已經重傷,只要不死,戰鬥力都不容小覷。
小麒麟獸也跟獨角獸緊張地站了起來。
姜娰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驚雷,驚雷瞬間消散開去,劈在冰山的邊緣地帶,與此同時,冰層內沉寂多年的黑暗邪神身形動了一下。
姜娰目光一縮,祭出小洞府,在巫邪還未破開冰層,就將他直接吸入了界之法器內。
「小畫筆,照顧好東籬師父和我大師兄。」姜娰急急喊道,打開通往外界的通道,將東籬師父和月璃連同兩隻小獸一起送走,然後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進入了法器。
世界法器凝聚出來的那一瞬間,就代表著鏡花界已經成為了完全體,她可以開啟通道了。
小畫筆急得跺腳,但是也知道它只是仙器,在跟黑暗邪神的戰鬥中,它所能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
「阿肆,你撐住,我去搬救兵。」小畫筆咬牙衝進通道,然後一頭掉入了諸神遺迹內。
姜娰看著洞府內已經徹底蘇醒過來的巫邪,意念一動,徹底關閉了通道,冷笑道:「巫邪,我等你很多年了,這一次,徹底解決吧。」
巫邪動了動僵硬的手腳,神念內月光印跡留下的疤痕還在隱隱生疼,冷邪一笑:「冰雪融化,月光消逝,看來你的小情郎已經魂飛魄散了,如此也好,我便大發慈悲,送你們一起上路吧,黃泉路上做對死鴛鴦。」
「你廢話太多了。」姜娰眉眼冷漠,催動洞府,頓時界之法器內生出熊熊烈焰,那烈焰猶如紅蓮業火,燒的人神魂痛苦不堪。
巫邪臉色驟變,感受到神念不穩,失聲叫道:「你瘋了。」
瘋了,她真的瘋了,竟然催動界之法器,生出界之火來,界之火可焚一切,包括界主,這是玉石俱焚的法子,她不惜毀掉世界法器,就為了誅殺他!
瘋子,簡直是個瘋子。十多萬年來從死亡法則內誕生的黑暗邪神第一次意識到了死亡的威脅,感受到了恐懼,想也不想地祭出自己最強的死亡法則,那是他對付太陰時才會出的道術。
「死亡宣判!」巫邪臉色隱隱扭曲,周身黑暗神力溢出,化為恐怖的死神,法則降下將姜娰籠罩。
姜娰面不改色,祭出自己的天道大網抵住死亡法則,然後瘋狂地催動著小洞府,頓時整個洞府九層盡數燒了起來,火光照亮她冷漠的眉眼,整個洞府燒的通紅,火光照亮星空,諸界轟動。
巫邪被界之火燒的神念劇痛,見死亡法則開始吞噬天道之網,死亡罩頂姜娰卻絲毫不退讓,頓時卻瞳孔一縮。
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想與他同歸於盡。
就算他不死,被界之火焚燒過,十萬年都別想恢復到巔峰。巫邪心生恐懼,急急說道:「你修行時間太淺,就算重傷我,也逃不過死亡宣判,我們只會兩敗俱傷。姜娰,我們可以合作,我可以告訴你這片星空的秘密,帶你離開黑暗星雲,尋找新的世界,你是界主,我是暗神,我們合作會成為超越界主的存在……」
姜娰冷笑,驅動小洞府,頓時世界法器破開虛空,借著巫邪的道術,直接進入了死亡法則空間:「九洲是我的家,巫山,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巫邪暴怒:「巫山早就被我吞噬殆盡,姜娰,你別不知好歹……」
「誰說老子被你吞噬掉了。」一道熟悉的神念波動傳來,蟄伏在巫邪神念內的巫山瞬間暴起,照著巫邪的舊傷上咬了一大口,巫邪重創,發生撕心裂肺的怒吼聲。
「你竟然沒死!這不可能。」他審視了自己的每一絲神念,巫山不可能藏的住。
「許是死了,又生出了痴念來,誰知道呢。」巫山懶懶笑著,目光看向死亡法則盡頭的黑洞,看到了鎮守了十萬年的亡魂,內心激蕩又隱隱刺痛。
他羨慕姜娰,生而為人,可以肆意地去喜歡一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下,不似他,只是暗神的一縷痴念,終日躲躲藏藏,連愛人的資格都沒有,也許他存在的價值,只是為了成為暗神身上一道永不痊癒的傷口。
巫山目光猛然狠辣起來,死死咬住巫邪,拖著他奔向死亡法則盡頭。
巫邪腹背受敵,一方面被姜娰的世界法器焚燒,一方面被巫山吞噬神念,爭奪主導權,整個人失去了冷靜,暴躁叫道:「要死便一起死,吾必會在死亡中重生。」
姜娰看著死亡法則吞噬掉她的天道之網,降落下來,冷笑道:「你大約沒有重生的機會了。我的法器會生生世世封印你……」
她閉眼,催動著小洞府越過鎮守的諸神亡魂,掉入死亡法則的起點深淵。死亡的盡頭是什麼?大約是萬劫不復的虛無吧。
姜娰微微一笑,目光有些空茫,師兄們現在會在做什麼呢?修士的一生,也竟然是如此的短暫啊!
巫山虛弱地躺在地上,目光帶著幾分的解脫,微笑地伸出手,與冰夷的亡魂擦肩而過,他第一次與她離得這般近,縱然是死後。
巫邪目光恐怖,不要,他不要回歸死亡法則,化為虛無……
小洞府如流星滑過,消失在一片純凈的黑暗中。
那一日九洲所有人的修士都看到了一顆璀璨的流星,那流星似是著了火一般,滑過星空,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墜入了黑暗中,而後沉寂多年的諸神遺迹開始入浮雲一般飄向了遙遠的地方,而月盤之上的那朵霜凍的花也開始化凍,瑩潤的雪水流入九洲,九洲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
東洲海域上,青衣劍客站在海上石橋上,接著春日裡的第一場雨,淚如雨下,十年過去了,他等來了鏡花界化凍,等來了一場春雨,卻沒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蘭瑨雙目刺痛,看著物是人非的東籬山,青山依舊,人面桃花卻無處尋。
若是當年他沒有帶小阿肆上青霧山,沒有帶她前往琅嬛秘境,沒有與她一起進諸神遺迹,也許阿肆還快樂地生活在山上,每日扛著小鋤頭去挖花草,會做她肆意的小帝姬。
蘭瑨抬袖,發抖地擦著臉上的雨水,結果越擦越多,袖口的青芒劍也跌落在石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青芒劍化作一道青光,劈入虛空,一道黑色身影跌落下來,掉入海水中。
蘭瑨渾身一僵,只見一隻蒼白嶙峋的手扒著石橋的欄杆從海水中爬起來,昔年蒼白昳麗的少年長成了沉穩冷峻的模樣,墨棄猶如被雷劈火烤過一般,黑著臉,嘶啞地說道:「下來,撈人。」
蘭瑨掩住內心悲痛,沙啞說道:「你回來了,為何傷的如此重?連我的青芒劍都躲不過去。」
墨棄一口老血險些噴了出來,雙目流火,咬牙重複了一遍:「下來,撈人。」
他沒力氣了。
蘭瑨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撈人是撈別人,不是自己,連忙雙手發抖地掐了個道術分開海水,將砸進海里的人撈起來。
昏迷不醒的青衣修士眉眼洒脫,十分的俊朗,不是阿肆,不是大師兄,是個陌生的修士,蘭瑨的心跌至了谷底,坐在濕漉漉的橋上,看著海里的墨棄,雙眼失神之際,數道身影砸了下來。
一隻燒的漆黑的小獸砸到了墨棄的頭頂上,將他砸進了海里,小獸咕隆地喝了一口海水,一臉懵逼地在海里划水,然後雪白的獨角獸掉了下來,獨角獸背上還馱著兩個人。
蘭瑨恍若做夢一般跳起來,失聲叫道:「墨棄!」
被砸進海里的墨棄一口氣險些沒續上來,將小麒麟獸丟上岸,不小心扯到身上燒焦的傷口,眉頭一皺,啞聲說道:「我說過,等不到人,不回九洲。」
墨棄看向沉睡的月璃,重傷只剩一口氣的小師妹,常年冷漠的面容露出一絲笑容,昏死過去。
這天下就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沒有他等不到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3=